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34)

“杀他的人是谁?是曹几何,是你这些年以来一直效忠的对象。你一直在替他打探老七的情报吧?也或许是你的情报让他对老七动了杀心,谁知道呢?”

“你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人,是我,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冒牌货。你心里想见的人早就不在。你活着时没见到他,你死的时候也不会见到。”

“你的爱,从头到尾他都没瞧见。你轰轰烈烈的一厢情愿,或许正害了他。他死得窝囊,死得无声无息。他虽不是直接死在你手里,但是因你而死。”

“这不是安慰,你应该感到自豪。”

苏未白的嘴唇颤搐几下,想吐点字句,可吐不出。

因为过度的骇然,他漂亮的脸型已接近扭曲,整个人像在冷水里浸过,抖动起来皮肤泛着铁青,像一座即将被冻裂的塑像。

刚刚还有一丝丝安慰,如今全没了吧?

只剩下恐惧、惊慌,以及无边无际地寒冷攥住了手足,扼死了咽喉,在脉管里蔓延成河。

我一言不发地看他,他用干枯的手攥了我的腿脚,哑声问:“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说这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下面没了。

我不知道他想问我什么,他这一口气只够他撑到这一刻,如今已油尽灯枯。

这人直愣愣地睁大了眼,面肌在扭曲中像沟壑遍布了田地,脸上的土灰色暗示了惊惧,眼里爆出的血丝是疑惑与不甘的具现化。他像一条锅里浮上来的死虾,不甘地搐动一下,软软倒了下去。

他活着时不像个正常人,死的时候倒很像个正常的死人。

我在一旁看着他倒,看着他死不瞑目地望天,我就慢慢地坐下去。

我想起他在夜晚给我拿过来的被子,那些被子很暖,我想起他看我练功时为我送来的那些零食小吃,它们又酸又甜,我想起我从金线河畔跳到船上,他努力划着桨,给我的打气与鼓励。

最后我看着他那张失了生气,僵硬而扭曲的脸。

还有那双因恐惧而瞪大了的眼睛。

我伸出手,帮他把眼合上了。

对不起。

杀你这件事不过分,但刚刚那些话,是有点过分了。

其实老八睡着的时候很安详,那你也应该安详地走。

只是我自己不甘心。

我恨老八在我之前就走,所以我不舍得让你走的太平静。

我抬头看天。天上依旧碧蓝瓦亮,鸟声轻灵,空气清新,并没有因为什么人的离开而改变,一切都美好明艳得过了分,这世道这么好,也不会因为少了谁而不转了。

其实老八睡着以后,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负面情绪像约好了似的,凝成针尖大小的一个点,摆在我心口,它们放不出来,就这么压着。

于是我先把老八抱了过来,让他整整齐齐地靠着树,坐着睡。

我想我也得安置一下苏未白,这么让他躺在地上不好,但是这两个人之前掐得死去活来,老八的呼吸是被苏未白掐掉,苏未白的呼吸是被我掐掉,我们三个人属冤家路窄,不该挨得太近。

于是我想了想,让苏未白靠着树躺好,躺在阴影的那一面。而老八,他靠着阳光的地方坐躺着。

这样就很好。

马车还在那儿,我知道我应该去看看小女孩们,可是我想稍微静一会儿。于是我回过头,我看见大部分阳光照在了老八低垂的头上,这时我才得以看清他最后的表情,他的嘴角竟是微微扬起,像是在暗暗做一场美梦。

这种笑一般来说是很惊悚的,可是出现在他身上,却只有平静、安详,以及解脱。

我就这么看着他,忽觉得心中某一点又死灰复燃,有什么东西轰轰烈烈地回来,将我吞没在这一刻。

我回过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越抹它越多,越多我越疼。

没办法,最后我只能笑笑。

我认为笑能止住泪,没想到泪和笑加在一起,两者都愈演愈烈,我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听着像个白痴一样。那嘶哑的声音压在喉咙,一种野兽般的恸哭以破碎的形式溢出来。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老七的声线还能被折腾成这样。

这听着一点也不老七啊,会不会走形啊。

我正担心走形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老八和苏未白都不在了。有谁还在乎我走形啊?

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我醒来以后只和三个人产生过联系,两个人在这一天离去。

一个死在了我身前,一个死在了我手里,他们像约好了似的。

小苏,我现在不怪你了,希望你也别怪我把你给活活吓死。

老八,我在你死前才叫了你的名字,可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

我茫然地站在那儿一会儿,然后我忽然记起来,我还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死。

那个人可还是活蹦乱跳地继续杀人呢。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我知道那个人要我的命,我们一旦见面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我心中有一句话翻来覆去,一个人的名字愈发地明亮了起来。

李藏风,李藏风。

死之前,我想见你。

第35章 我给他下战书

我叫方即云,你偶尔也可以叫我老七。

摆放完了老八和小苏,我还有一两件事得做。

首先,我看向了那辆马车。

两个可怜的姑娘还僵而硬地扭在一起,我翻开帘布,缝隙里透进一道灼热的光,她们呆滞的神情渐渐聚拢出神采,却又因我的靠近而多了点别的。

恐惧、惊惶、无助。

典型的受害者情绪。

我不忍多看,上前探了探她们俩的脉,脉象虽然有些乱,但挺有力。那事情就还好解决,我下手拍开了她们身上的穴道。

穴道一解,两个姑娘畏畏缩缩地往里挪了挪,躲我和躲瘟神似的,但总算没有尖叫出来。

我想用和善的口气问:“知道我是谁吗?”

这声线感觉就不太和善,希望她们别误会是威胁。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姑娘点了点头,我姑且叫她大姑娘,这位大姑娘把自己的妹子护在身后,用沙哑的声音答:“你是老七……”

我牵动了一下嘴角,想努力表示出一种无害与友善。

奈何老七是个什么人呢?他的笑大家都领教过的。

所以我这一笑,俩倒霉孩子吓得更厉害,就快往角落里缩成团儿了。

无奈之下我揉了揉脸,把笑给揉回去了,看上去无情无绪,这就还正常点。

“刚刚我和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那大姑娘点了点头:“听,听到了……”

我提醒她:“我若对你们有恶意,犯不着与我的同伴翻脸,你说是不是?”

兴许是我的真诚打动了她,也兴许是我的武力值吓动了她。

大姑娘缩了缩头,谨慎地说:“你……你是母亲的朋友?”

“我与你们的母亲毫无关系。”

“那你为何要救我们?”

我沉默片刻,说出了最真的一句话。

“因为不救会后悔。”

大姑娘问:“悔什么?”

我想起上辈子的方即云,我低头看着这辈子的这双手,老七的手的确是杀人的材料,但手怎么用也得看主人,如今是我,杀人的手就得置换成救人的手。

“这世道险恶,所以总有‘聪明人’认为以为路见不平的是傻子,认为行侠仗义的是别有图谋。我本就不算聪明,傻一傻也无妨。有弱女受欺,我就得管。若不管,夜里想起来得后悔。”

我言语里略带感伤,面上小露笑容,如此违和矛盾的表达,反倒是流了几分真心的表现。那大姑娘见我如此,秋水眸泛出几片动人的涟漪。她用拿细眉细目瞅我良久,不知看出什么,恐惧给希望让了路。

她松了点戒备,指着自己道:“我叫严彩容,她叫严素容……你,你可以叫我阿彩。”

我说:“你可以叫我叫老七。”

她睁大眼睛:“就叫你老七?难道你没有自己的名字?”

有的,但现在还不能说。

我吩咐她们在马车上待好,又隔着窗子看了看四周的景观,这是离城门不远的郊外,除了老八的小吃摊,周围仍可见绿树茵茵、草色青青,参天大树没几棵,倒是低矮树连成一群,林不像林,只是藏人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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