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谦气极,刚欲再言,云幂却摆了摆手,阴沉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有什么话可说?”
“我刚才去看了韦家主的尸体,以及后院泥土上的脚印,发现了一些东西,想必云长老会感兴趣。”顾仁道。
连爵心想怪不得他刚才跟着那报信的仆人离开了好一会儿,原来忙着查案去了。他向来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眼下顾仁一副胸有成竹真相在握的样子不由稍微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他开始认真端详起对方来。
顾仁身材颀长且健硕,一头乌发被随意地用一条细细的黑色丝带挽在脑后,偶尔有几缕被微风吹到他眼前,也很快被他拂去。他的双目炯炯有神,眉毛黑且细,犹如画师用最小的毛笔在略有凹凸的草纸上的描摹。他的鼻梁高挺有如山峰耸立,薄唇微抿,看起来不怒自威。他穿着一件样式朴素的青衣,劲瘦的腰肢一侧挂着一支柔软的银鞭,另一侧挂着一块通体透明的古玉——这使得本是一介武夫的他,硬生生给人一种翩翩君子之感来。
而他全身上下最违和的地方,恐怕就是他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个血红色的镯子了。那只镯子做工精细,又以纯金为装饰物镶嵌其上,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只不过为什么这样一款明明是女式的镯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顾仁这高大威猛的汉子身上,连爵百思不得其解。没听说过他有什么风流情债或者未婚妻啊,连爵想道,第一次对这一直对自己毫无保留又处处照顾容忍自己的男人起了些怨怼之心。不过他向来冷血无情,从不在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上下太多工夫,这心情也很快随着微风消散了,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印在心底,时不时地瘙痒一番,提醒着他它的曾经存在。
连爵看了顾仁一会儿,突然兴起把自己的容貌与之相比的心思来。虽然他用了别人的身体,但他对这副脸并不十分满意,因此暗中辅以幻颜术一点点调试,力求让自己的容貌达到最完美的状态。这几天由于顾仁要去韦家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揽镜自照了,这样想着,他找韦家的仆从要了灭火剩下的一盆清水,仔细研究水中之人的容颜起来。
这张脸由于年纪尚轻而显得稚气未脱,额头白皙,眉毛浅淡,再配上一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额外惹人怜爱。连爵不喜欢前世那和众多世家公子相差无几的黑色长发和烂大街的发型和发簪,再加上现在无人管束,于是他把头发用灵力调成了浅灰色,剪到及肩的长度,懒懒地披在脑后,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的鼻子和嘴唇都十分小巧可爱,连爵虽有心调整,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来,只好放任不管了。现在的这张脸虽然还没能彻底脱去沈畅的影子,但与他前世的面孔已大为不同,因此他有足够的信心那些见过前世的自己的人绝对不会认出他来,更别提这些他重生之后才认识的人了。他把召回的以太剑缩小变成一个吊坠挂在脖子上,对外只说这是出生时父母求来的平安符,却对它的巨大威力字字不提。
就在连爵沉迷于自己的美貌不可自拔之时,顾仁已经开始向众人述说起自己的发现。
“由于我们接收到的消息是‘韦家主房间大火、赵香栌逃跑、韦家主遇难、赵香栌莫名死去’这个顺序,所以大家会想当然地认为韦家主死于大火,或者韦家主好不容易从大火中逃出生天、却被套跑出来的赵香栌所杀。但我注意到了赵香栌的脚印,它出现在韦家后院的外墙处。”
“这又能说明什么?”韦谦道,“这跟我们云天府又有何关系……”
“你们云天府?舅舅怕是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韦桃立刻怼了回去。
云幂的脸藏在他那把折扇所投下的阴影里,不辨喜怒。
顾仁没有理会旁人的争执,继续道:“如今天色大亮,凶手必回发现自己脚印,并及时除去,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这些脚印还好端端地存留着,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些脚印是晚上留下的,半夜光线昏暗,所以凶手一时间疏忽了?”杜青山问道。
“正是。”顾仁道,“昨夜我等初入韦家,下了些小雨,留下脚印十分容易,且很难被发现。我对比了赵香栌尸体上的鞋印,发现在韦家后院一偏僻处,出现了云天府特有靴子的痕迹。”
“你如何得知那是云天府特有的靴印?”韦谦道,“哦,也对,你……”
云幂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这不能说明什么,既然你这从未去过云天府的无极阁仆从都知道我们特有的靴印,那么是个人都可以伪造。”
“即使有人伪造,云长老,您可是说您半夜还在赶路,今早才到达韦家的。”顾仁反问道,“那么如您所说,这伪造者是如何得知云天府第二日会有人来韦家,替自己背锅的呢?韦公子连杜先生都不认识,可见是很久没有回过韦家的了——可为什么早不回完不回,偏偏在有人陷害云天府的第二天回了呢?云长老,恕我冒昧,难道您知道凶手是谁,特意跑来给他顶罪的吗?”
“所以,赵香栌真的是和云长老接头的了。”连爵忽然道。
“何以见得?”韦桃追问道。
连爵看着众人,不急不缓地说:“我虽不像我这位同伴一样善于考察实际,但听他所说,多少还是有了点了解。以我之见,赵香栌逃跑在先,韦家主身死在后。韦姑娘,你不是怀疑他是上界奸细吗?赵香栌逃跑是为了和一个人接头,结果被韦家主发现,于是她在赵香栌接头之后杀了他。然而她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赵香栌接头的那个人得知韦家主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对韦家主痛下杀手。”
连爵继续道:“我观韦家主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恐怕昨夜的大火是她自己放的,为的就是引出那里通外敌之人,却没想到对方是她惹不起的人。”
“啪,啪,啪。”连爵话音未落,云幂收起折扇。慢悠悠地拍了三下手,道:“这位公子好辩才,连我都快相信了呢。只不过,这些终究只是你一个人的猜测罢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呢?如果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话,那么你以无极阁仆从的身份陷害我云天府,究竟意欲何为?”
☆、第四章 韦英(6)
6
“那云长老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来韦家,又意欲何为呢?”顾仁针锋相对。
“我们云天府想做什么事,岂是你一个小小无极阁仆从可以议论的?”韦谦趾高气扬道,“现在,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他指了指身后大批的云天府护卫,嚣张道,“否则,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云幂则没有那么多废话,直接挥手召来侍卫,把站在一旁的韦桃制住。
“你们要做什么?”韦桃惊叫道。
“两位,既然你们是无极阁萧二小姐的仆人,想必和这位韦大小姐关系甚笃,”云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如果你们说不出我想要的,那么这位韦大小姐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这关大小姐什么事?”杜青山道,“放开她!”
两个云天府侍卫立刻上前,轻易制住了妄图反抗的杜青山。云幂阴沉道:“没关系?她明明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却拿我们当傻子耍。你说,我该不该给她一点教训?”
“你明明知道我二人的身份,却要为难一个无辜女子,阁下的面皮之厚真是令我佩服。”连爵讥笑道。
云幂阴郁地看了连爵一眼,韦谦扬手打了韦桃一巴掌。
“你!”韦桃痛叫道。
“怎么样?现在还敢跟我顶嘴吗,我亲爱的外甥女儿?”韦谦狐假虎威道,“不教训教训你,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顾仁看不下去云天府这种做派,无奈现在势不如人,又连累了韦桃,刚准备开口,连爵却向他使了个眼色。顾仁愣住,惊愕地看着他,只听他说道:“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只怕你们不敢听。”
“我们不敢听?小子,这三界之中,还没有我们云天府怕的东西。”云幂傲然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连爵笑嘻嘻道,“其实,我们是国师的使者,我叫扶鸾,他叫扶乩。”
“国师??!”
云幂知道顾仁是暮云楼少主,没太关心连爵的身份,只当他是顾仁的同伙,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如此令人惊讶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