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标记委员会+番外(68)

作者:辣子鱼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席莫回放下空杯子,换了个新的,面上依旧充满对兄弟的和善之情,“我缺的哪止亲情。”他说完,没等席墨之回话,便端着酒朝今晚的目标走了过去。

当他走过来时,稠密的人群像刀锋劈开了波浪向两边整齐退散,桓修白迎着他款款而来的目光,一时间无法言语。

席家长子穿着祭典用的白色长袍,袍子边缘是金线修成的穗形滚边,底边之上坠有零星的六瓣小花,只有当光彩照射过来时,才能恰好看到一片低调的花海。他的长发少见地用环扣挽起来,清爽地高垂在身后,眉眼舒缓恬静,圣洁地仿佛刚从神坛上走下来。即使有人指出他是小镇所供奉之神的人间化身,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桓修白置身于繁华的宴会场中,缠绕在树木顶端的彩灯倒影在眼中,给瞳孔成像的身影覆上一层柔情的色彩。

仿佛是一场婚礼。一场,明知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另有所图,唯有主角二人置身事外,心怀热意的婚礼。

桓修白恍惚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白色长袍,宛如嫁衣,唯一缺少的似乎是头上的冠饰。他倏然抓紧了口袋中的发卡。

席莫回来到他身前,瞧着这个男人一瞬间因为自己变得期待又无措的样子,他举起小酒杯,透过玻璃视线落在他紧绷的下颌上。枪客在外的态度有多懒散淡然,在他面前就有多笨拙在意,席莫回自从发现了其中反差所带来的乐趣,就难再停下来了。

席家大公子在酒杯边轻轻呷了半口,含着一汪烈性酒汁,嗓音在酒液烧灼下哑了个声调,眸色暗暗,对他说:“外乡人,我来取你的心了。”

桓修白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席莫回松开手指,玻璃酒杯失去依凭,骤然下坠,清脆地摔碎在地上。

那碎声仿佛是一道暗号,等待已久的黑暗汹涌了过来,灯泡炸裂,人群嘶喊,惊恐地从他们身边慌忙逃窜。他们平静地像两颗海啸中的石柱,身体贴近身体,谁也没向四周的混乱多看一眼。远处的桌子纷纷打翻,泼洒的酒液散发出浓郁的酒精味,直窜进鼻腔,麻醉了神经。

桓修白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早就拿走了。”

席莫回怡静地说:“帮我杀了他们。”

一道火光在昏暗中爆起,它不再是那个谨慎克制的左轮手/枪了,时光轮转赋予了它厚重的威力。重火力霰弹枪的枪管炽热,大面积扩散形成的弹幕精准笼罩了所有想逃离的活动物,轮转弹膛“咔咔”作响。桓修白目视周围,神情冰冷宛如机械,他咔嚓一声退膛重新填满弹药,四面寂静无声,唯有席莫回有频率的呼吸声。

他转过头,满身硝烟味,面对席莫回时,又成了那个满眼溺爱的外乡人。

远处残存的一点灯火在席莫回的眸子里闪耀,灯火阑珊处,他们不约而同地仔细端详了对方的样子。

第一次,桓修白的脸没有被粗黑的小栅栏分割开,席莫回打量着他紧绷嘴角中隐藏的坚毅,忽然想故意打破他满脸的郑重。

于是他踮起点脚,羊皮底子的软面鞋贴在绷直的脚后跟上,伸出手在枪客头顶比划了一下,脚跟啪嗒落地时,他说:“我比你还高一点。”

外乡人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一点而已。”

“外乡人,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桓修白。”桓修白回想起一处小细节,上一个轮回中,悲哀的老男人在窗口祈求他躲开席墨之时,明明也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却急促地叫了出来。

原来,他是在这里,在此时此刻告诉了情人。

“怎么会有人姓桓,好奇怪啊……”席莫回呼吸频率变急,酒精开始在胃部挥发,他的手脚身体都不自觉酥软起来。

一阵春季特有的暖风吹来,湿润地拂过黑色长发,波荡起墨色的涟漪。

树叶摇晃,水滴垂坠而下击打出窃窃私语般的“莎莎”声,长久的干旱结束了,沙漠中的无良镇第一次迎来了真正的雨季。

桓修白抓握住眼前人的手,牵着他在一片人群消失后的狼藉中奔跑。一开始只是毛毛细雨,淅淅沥沥地连成了雨幕,不知名的花朵被春风无形的手摘取下来,温情地撒在风雨中,打着旋儿飘落在他们周围。

白色的小花瓣沾湿了,不小心贴在席莫回的颈项,他捏起它,拽了一下桓修白的手,在外乡人回头的瞬间把它按在男人的前额上。

“嗯?”桓修白迷惑地摸到额头。

“别拿下来。”席莫回松开手,后退一步,在温温细雨中凝望着对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忽得噗声笑了,和他以往挂在唇边的微笑完全不同,“看到一个人这么傻的样子!”

酒精流淌进血管里,顺着经络涓涓熨烫着身体的每一处,他不禁觉得迷醉了,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从发间流到了脸庞,他探出舌尖尝了尝湿润的嘴唇,雨是甜的。

桓修白默许了他在外人看起来略显神经质的举动。

他被放出了牢笼,又欣喜又悲哀,欣喜的是终于能亲眼看到外面的世界,悲哀的是回去的马车时刻在镇子外等着他。

桓修白在路边捡起了一把伞,打开将它撑在席莫回头上。他们来到了无人的街道上,越下越大的雨在不平的地面聚集成一个个小水洼,席莫回推开他的伞,在街道边缘徘徊。

桓修白看出了他的意图,但家教深严的公子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做不合礼数的动作的。

于是他这个粗野的外乡人,拽掉了靴子,丢掉袜子,跳进了水洼里,溅起的雨水湿透了裤腿,但他浑不觉意,对席莫回伸出手:“快来。”

至少在这一晚,挣脱牢笼吧!

席莫回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弯下腰,弓起身,勾着脚尖褪掉鞋子,一手拎着鞋后跟,一手捏着长袍的衣角,试探性地往水边迈了一步。桓修白残留着火/药味的手骨温柔地将他拉了过来,白生生的两只脚踏进了水凹中,席莫回稍稍打了个激灵,水蔓浸到脚掌上。

不是冷的,是暖乎乎的。

“像这样。”他这个卑鄙的外乡人,致力于教坏守礼的世家少爷,他举着伞在水坑中踢起水花,席莫回小声“呀”了一下,忽而奋力地踩起了水,把滴在白袍上的水全数报复了回去。

他留下一串清朗又狡黠的笑声,提着衣摆跑出伞外,桓修白捡起他丢下的鞋子,奋而追了过去。他在每个小水坑中轻巧地踩过一遍,把大地和街道当做了琴键,用脚掌和着雨水愉悦地奏响零碎的乐章。

他们在旷无人烟的街道上忘却烦恼,尽情追逐,桓修白几乎产生了不现实的感觉,以为这是一场曼妙的幻觉。

他可爱的小情人在下一个目标前踉跄了一下,桓修白连忙上前揽住他,不让他整个摔进水中,稀薄的酒气就浮动在他的呼吸前。席莫回头脑有点迷糊地靠在他肩膀上,语调都慢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东西……我还没试过。”

桓修白忧心地抱住他,“你会有更多机会尝试的,我会带你走,一定会。”

席莫回闷声笑了下,似乎在嘲笑他,“你别自不量力了”。

但桓修白垂在一旁的手被“骚扰”了,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里,趣味地转了转,桓修白情绪震荡,一时间嗓子都哽住了。

那是……

他唯恐对方消失似的,用战栗的手掌合握住那根亲爱的小指头。黑色的大伞倾斜下来,遮住了他和席莫回的脸。他在那伞下,哽咽着说:“你低一下头。”

“不许亲我,听到没?我可不会把重要的吻给一个外乡人。”席莫回挑眉看他,嗓音往上一扬充作强调,还是微微低下脑袋。

桓修白鼻腔酸涩,几欲落泪。

你会给的……你把能给的,仅有的,都给了我。

小巷囚屋中的老男人喃喃自语的真情,他历经时光轮回,才得以痛烂心扉。

狭小的伞下空间中,弥漫着雨水与硝石的气息,充满了他们紧绷到抽痛的呼吸道,嘴唇压在颤动的眼皮上,潮湿,但带有枪客特有的厚重暖意。席莫回禁不住眨动着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这枚珍而重之的吻后萌生了。

骤雨变作了暴雨,长发淋湿,浑身滴水,炽烈的战栗在身体里窜流燃烧,他的血液,他的理智都被硝烟的火辣气息烧得焦干,即便是畅快的大雨浇淋在身上,也无法浇灭喧腾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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