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约我?”
“算了,你是宁愿躲在家里看书也不出来的宅女。难得出一趟门。”李晴假作看看窗外,“哇,今天的太阳是在东边落下吗?”
“你也太夸张了。”吴抗挥手叫来服务员,“我也是有社交的人,好吗?”
“不是说你没有,少喽。怎么样,最近有什么新动静?”
“老样子了,项目一天天的,图纸一张张的。”
“你老公呢?”
吴抗想到她那个“老公”,不自觉轻轻摇头。
“凭着我强大的分析能力,一个已婚女人平白无故找我吃饭,要么是有好事,要么就是和老公吵架了。”
“后者。”
“吵什么?”
“女人。”
“女人?哈,你们是一年之痒?”
吴抗把程承和那个前任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李晴摇头:“我个人认为,这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女人是个奇葩,贪得无厌,分都分了,现在还来纠缠。但是,她是贪钱还是贪人,这个暂时分析不了;第二种,那女的是个受害者,你们家程承是个渣男,可能是做了什么对她不起的事,留下什么把柄被抓在手里,不得不服从。”
吴抗闷声:“那我想是后者吧。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奇葩女,多数都是渣男。”
李晴笑得惊天动地,惹来别桌侧目:“敢于批判自己的老公是渣男,佩服!”
吴抗摇头:“至少在我这里,他就已经不合格。不管他和那个女人是基于什么原因现在又拉拉扯扯的,至少要让我知情。再怎么说,我也是受到婚姻法保护的合法配偶,我有知道的权利吧。”
“也许吧。”李晴耸肩,“也许我是不一样的,我并不认为夫妻之间必须事无大小、一一分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子,别要求你晴天时对方就要和你一起灿烂。”
“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那也许对他而言,你凡事问得太紧,也不是他想要的婚姻。”
吴抗正想说话,李晴忽然往吴抗后面仰仰下巴:“目测是渣男以及奇葩女。”
吴抗过了一分钟,直到李晴说程承是背对着她,她才敢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坐在四张桌子之后,同样是在落地窗边。
是郑诗南,那个前任。吴抗还记得她,之前她和程承还没分开时见过几次,每次都以相当亮眼的形象出现,毕竟是比程承小了五年,年轻正是资本之一,将近两年没见,依然青春靓丽。
李晴作出嘴型:“是她?”
吴抗点头。
李晴压低声音:“输给她也不亏,人家还是略有姿色。”
吴抗真想翻个白眼:“幸亏我们认识了十几年,要是刚认识,你这个朋友我绝对不交。”
接下来的半小时,李晴对吴抗进行了清晰的现场直播——
“女的点菜。”
“开始聊天了。可惜,听不到。”
“在撩头发,天哪。”“上菜了,点得挺多。”
“看不到程承的表情,不过感觉很不爽。”
“女的看上去很ok,吃个不停。嗯,程承筷子都没拿起来。”李晴评论,“估计不是约会,否则不会是这种场景。你可以放心了。”
吴抗胃口全无:“要不,我们先走吧。”
“先看看。坦白说,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偶遇的机会,正好看看怎么回事。”
吴抗抵不过李晴的坚持,只好继续动筷子,只是食之无味。
李晴继续直播:“我天,哭了。”
吴抗放下筷子:“我先走了。”
“我也走了,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内牛满面的戏码。”
吴抗和李晴分头取车,各自回家。
在红绿灯前犹豫了一下,往左是回家的路,再开三分钟就可以到家。方向盘一转,选择了直行。
吴抗也说不清楚要去哪里。只是此时此刻,她不想回去。
买房之前,吴抗和李晴她们聊天,说到“回家”一般是指回老家,如果说回自己租的房子,一般就是说“回宿舍”。对她来说,“家”和“房子”还是有区别的。家,应该是能给人带来归属感的地方。后来买了房,家的含义好像才变得丰富起来。
吴抗有时候会试图定义“归属感”这个词汇。
当年,背着大包小包,从遥远的小城去到大学念书,那时候她没有归属感;毕业后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到手三千多元,和同事约在路边的小摊吃宵夜,看着对面河岸那一片璀璨灯火,也谈不上归属感;后来手上终于存了将近三十万,再问爸妈借了五十万——爸妈当然说是给,但她即使作为唯一的女儿仍然有属于她自己的坚持,用八十万的首付换来轻飘飘二十来页的商品房预售合同,当时房子仍然只是概念中的东西,她也想象不到将来的家将会是什么样子,而直接考虑的只有每个月8000多的月供,那时候仍然没有什么所谓归属感。
当然,也有过归属感很强烈的
但也有很强烈的时候——比如,开上了自己买的车,不用再跟陌生人一起毫无距离地挤地铁时;比如,买了一张将近一万块的床垫,放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不是在租来的房子那并不柔软的床上凑合时;比如,和程承吃完了简单的晚饭,把碗筷放在水槽里,洗完手再冲一壶花茶时。
大概,归属感也是一个变量,因时因事而异。
人,都有好时光,也有那么不顺心的瞬间。只是,在不顺心的时候,往往忘了自己有过哪些好时光。她忽然想起,婚后,她也有过兴奋雀跃,想要马上回家,和程承在家里两个人静静度日的时候。她想要的婚姻生活正是这样的,两个人紧密地联系,共处一屋,同一个夜里一起做梦。
吴抗叹气。大概如李晴所说的,夫妻之间同床异梦才是常态。似乎是她天真了。
第4章
零点十三分,吴抗听到门锁滴滴两声,门开了。程承回来了。咔,是关门的声音;哒,是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柜子的声音;咚咚,是脱下鞋子的声音;踏踏,是程承穿上拖鞋走进客厅的声音。
一切都如此熟悉,一切却又发生着悄然而微妙的变化。比如,程承今晚恐怕一样,是睡在隔壁。咫尺之隔的两人,心的距离可能很远。
吴抗听着程承所有的动静,洗澡,喝水,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然后进了客房。
大概唯一值得她庆幸的是,至少他和郑诗南一起吃饭之后,仍然选择了回家。
吴抗强迫自己入睡,但她始终不能。
一点钟,吴抗去敲门。叩叩,声音不响,但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吴抗的心跳。程承的声音在几秒后响起:“干嘛?”
“你先开门。”
里面的人静了更长的时间,足以让吴扛觉得是个大笑话,为什么明知自己的难堪,却仍由难堪继续扩大?但在吴抗想转身回房的时候,门开了。
“三更半夜不睡,做什么?”程承站在门边,声音听上去毫无睡着的痕迹。很好,大概他也是在煎熬着的。
吴抗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却一时不知从头说起,最后她说了她心里最想说的那一句,尽管那是一颗燃弹:“我在新天地见到你和郑诗南。”
果不其然,借着房间映出来的昏黄的灯,她看到程承的脸色快速沉了下来。
“我想”,吴抗痛恨自己不是文科生,没有足够的文字组织能力,“我想知道你怎么看我们之间的事,我和你之间。”
“你和我之间,并没有事。”
“没有事吗?”
“没有。”
吴抗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在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之后,她之所以敲开程承的门,是因为她是想解决问题的,但程承这样逃避、抵触甚至是对抗的态度,让她力气全无。“好吧,就当我在唱独角戏。”吴抗转身想离开。
“吴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生活得太轻松,所以有时间胡思乱想。我很忙,我很累,我很烦,我需要处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狗屁事,你不要来惹我。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在唱什么独角戏,我没跟你唱戏,我是在跟你过日子,简单一点,行吗?”
吴抗再次转身:“程承!你好像搞错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事,并不是我给你惹的。是你拖泥带水,是你优柔寡断,是你反反复复,才让这些狗屁事发生,我没说你烦到我,你反而说我烦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