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69)

宫苑之中,姜予辞动作轻柔地替燕华揉按着太阳穴。如今,他好看的眉即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微微蹙着,看着便叫人心疼万分。

姜予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他眉间。

——却把燕华扣住了手腕。

他的动作很轻,也并非抗拒的姿态,是以姜予辞只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忽然坐了起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燕华沉吟片刻,才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眼定定地看着她:“予辞,我决定……亲征。”

熏风入弦窗,窗外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得像是燃烧一般热烈而烂漫。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凌凌如一泓秋水,又像是万千孔明灯点亮的夜空,盛着星河万里,朗月清梦。

他的眼里满是对守卫北昭的决心,和对她的不舍。

姜予辞怔怔的,半晌才应了一句:“好。”

燕华忽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馥郁香气盈满怀,窗外桃枝摇影,微风送暖,燕华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胸腔的振动,和他清晰得就在耳畔的心跳:“我会好好地回来的,我发誓。”

说完顿了顿,他忽地一笑,带点儿轻佻和张扬,却又有种难言的温柔:“我还要和我家予辞,共度万万年呢。”

“嗯。”姜予辞趴在他怀里,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闷闷地应了一声。却又在下一秒被燕华抬起面孔,动作轻柔地拭去她来不及憋住的泪水:“好了,哭什么。”

燕华一手替她擦着泪,一手半拥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乖哦,乖哦,不哭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一首不知名的古老歌谣,又或许是一个沉在水里的,不清醒的梦。

末了,他吻上她的泪珠。

——“等我。”

柔软的唇覆上来的那一刻,他低声道。

三月十九,新帝燕华御驾亲征,长街肃穆,十里铁甲银光森然,万人同行而声寂无音。

姜予辞立于城墙之上,目送燕华远去。长风吹得她的衣裙飘飘,几乎像是要飞天临仙。而在那一行人终于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她方才抬眼。

入目是灰白苍穹之下,远山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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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夫妻

“啪嗒。”

白玉棋子扣在木质棋盘上, 声音清脆透亮。韩子儒扬眉抬首, 丹凤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如军师所料, 燕华果真御驾亲征了。”

在他的对面, 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此刻正一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一边垂着眼皮看着棋盘上的棋局。一侧搁着的香炉里烟云袅袅, 蒸腾起如丝如缕的香气, 最终宛若藤蔓一般缠绕上门前垂下的珠帘。

不知端详了那棋局多久, 这老者方才伸出枯瘦如柴的另一只手,在棋盒中随意一捞,手腕翻转间棋子已然落定。

局势瞬间扭转。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寻常人于此情此景下往往或多或少会有些漫不经心的骄矜,亦或是胜券在握的自负, 再不济, 也该是步步为营的小心谨慎。

但眼前这老人却仿佛是个木头雕成的一般,除去先前落子的动作, 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木愣愣的。没表情, 也没动作。

不过倒是开了口——由此才能辨别出这其实是个活人:“恭喜摄政王, 心愿将了。”

韩子儒原本一手上上下下地抛着棋子玩儿着, 一面斜睨着面前的棋局, 闻言大笑一声,手中一抛就将那棋子丢进了棋盒。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显然是开怀万分的模样:“那便承军师吉言了。”

他将视线透过窗户投出去。眼前隔着飞檐斗角,红墙碧柳,他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千万里之外的大好河山, 和那原本曾经被娇藏在这红墙碧柳间的一段桃枝剪影,春水流波。

痴狂色,便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韩子儒漆黑的眼眸,一如袅袅香雾攀上珠帘缀玉。

-

这是豫王妃今日在屋中转的第三十四圈。

前一段时日,豫王道是在别的城镇的暗探出了些事儿,赶去解决了。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豫王一走,王妃便整日里都是这副忧心忡忡心神不宁的模样。

一开始红袖他们还以为王妃这是太过思念豫王了,时间一长,不由得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只是思念豫王,那王妃这整日里又是在纠结害怕什么呢?

其实楚止水害怕的,另有他事。

——楚家的探子回报,豫王是往沧州方向去了。

沧州啊。

那正是大秦北昭两国交战之地,皇上燕华亲征之处,如今战火燃烧得最盛的地方。

回忆起书房苍白的阳光下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张,楚止水便抑制不住地害怕起来,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燕寻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转头望向窗外,辽远的天穹被精致的雕花格子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碎裂的镜面。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如果是她想的那样……那她若是隐瞒不报,岂不是要害了北昭?那她,和燕寻的帮凶又有什么区别……

楚止水闭了闭眼。

北昭十九州,地大而物博。山河万里,有千里冰川,也有茫茫草原,黄土辽阔,关山明月高悬,野兽于林木间穿梭自如。民众彪悍却也风俗淳朴,她自幼以身为北昭人自豪,喜欢去市集的客来茶馆听说书人说起北昭从前的辉煌故事,再要上一碟子北昭特有的奶豆腐。

她忠于北昭。

“递牌子入宫,就说我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楚止水缓缓睁开眼。她听见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可事实上她的双唇却在轻微、止不住地颤抖。

视线下移,树下一如既往地站着一个蓝衫少年,腰悬佩剑,眉眼沉静,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过来。

看着楚止水苍白的面色,江澈微微怔了怔。

他见过的楚止水一向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几时有这样脆弱又无助的模样?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抬起手,可是手指微微一动就回过神来,末了只能有几分焦急地扯出一个安抚问询的笑容。

楚止水抿了抿唇,缓缓移开视线。

她既然说了有要事求见,姜予辞自然很快便回了话允她尽快入宫。当日下午,楚止水就上了马车。

过了这么几个时辰,她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比方才好了不少。江澈沉默地随行左右,只是时不时地抬眼看一看前方女子的背影。

像一个安静的影子。

宫道长长,两边的花枝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地在三月灿烂的天光下探出头来,于青石砖上散落一片摇曳的花影。青翠的草木点缀其间,衬着汉白玉栏杆,更添几分意趣。

一行人却丝毫没有欣赏这片春日美景的意思,步履匆匆地掠过小径,最后踏上广安宫前长长的台阶。

姜予辞已经在主位上候着他们了。

燕华亲征,宫中便只剩下王太后和她最大。虽说如今燕华已经登基,王太后却依旧好似还有满腔的郁愤不平,哪怕燕华临走前已经下令把宫中事务都交给她打理,王太后还是时不时地要占着一个“孝”字试图来横插一手。

姜予辞早上刚刚和她斗过一回,之后又处理了些宫中杂务,晌午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神色难免有几分倦怠。

不过……

她看着步入大殿的楚止水,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楚止水看起来怎么比她还憔悴?

依例行过礼,赐座看茶。楚止水端起茶杯稍稍沾了沾唇,又放下,抬手将一缕发丝拢到耳边。

她似乎有些紧张。

姜予辞思索着,就看到楚止水忽然看向了她,二人的视线在一瞬间相撞。

——直视贵主,其实是极为失礼的。楚止水生于诗礼之家,贵女出身,对这些不可能不知道。

姜予辞摆了摆手,示意大殿里服侍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了拣枝一人。

楚止水轻轻出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正中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磕到石头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而她的双手则高高捧起数张纸来,开口时声音尚带着几分干涩:“豫王私通南绍、大秦二国,此乃书信往来及楚家探查所得消息,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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