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仔细地想了想前世的那些事。
江家肯定没有破过产。
否则江潮若能破产后再站起来就更是个值得别人吹嘘他的大事了,不仅不会让江潮声誉受损,还会增加他身上的光环,她也肯定会听说过。
江朝应该最多也就是没有赚到大钱。
“既然阿爹已经想好了,我肯定也支持阿爹!”郁棠痛快地道,但她慎重的性格还是让她忍不住提醒父亲,“只是交割银子的时候要把手续看清楚了,免得以后万一有事再扯皮。”
“这个你们放心。”郁文说给全家人听,“我不会做生意,但我会看人啊!到时候我会和吴老爷一起去交割银子的。”
“什么?!”郁棠腾地站了起来。
郁文嘿嘿地笑,道:“我们从杭州城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吴老爷,他听说江老爷的事,决定和我们一起入股。”
“阿爹!”郁棠不由拔高了声音,“海上生意风险大,我们家投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可不能怂恿着别人家也跟着投钱。要是万一亏了,邻居都没得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郁文笑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他说了,他相信我的眼光,只是他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只准备投一千两。况且以吴老爷的家资,一千两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大不了亏了我补给他好了。”
郁棠抚额。
突然觉得她就是重生了也没办法改变父亲花钱的习惯,当初没能阻止父亲买下鲁信的《松溪钓隐图》真不是她的问题……
郁远也知道这件事,当时也是很反对,只是郁文是他的叔父,郁文和吴老爷说话,他也不好插嘴,此时立刻站到了郁棠这一边,道:“叔父,我觉得阿妹的话有道理。我们家投就我们家投好了,吴老爷那边……”
只是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阿苕跑了进来,道:“吴老爷过来了,说是来交银子的。”
郁文喜上眉梢,连声道:“快请!快请!”
郁棠和郁远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件事就算是他们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相氏一见立刻安慰般地拍了拍郁远的手,快步走到了郁棠身边悄声对她道:“你别担心。要是真的亏了,补给吴老爷的那一千两银子我出。这件事原本我也是赞成的。”
可银子不是这样用的!
但郁棠看着相氏真诚的目光,这句话却说不出口。
大家都是好心,都是为了这个家,她若是再坚持和反对,只会让大家冷心了。
郁棠暗暗在心中叹气。
突然想起裴宴那声直白的“不见”来。
她应该学学裴宴的。
可她若是真的如此,阿嫂也会伤心的吧?
就像她当时听到裴宴那么直白地拒绝,她乍耳听来不也难以接受吗?
郁棠苦笑,只能先应付好当前的局面,于是她挽了相氏的胳膊道:“怎么能动用嫂嫂的银子?嫂嫂的银子是留给我侄儿读书买笔墨纸砚,中了举人进士打赏报喜衙役的,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就拿出来了!就是嫂嫂有这样的想法,我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能答应。”
相氏红着脸笑。
郁棠怕她还有拿陪嫁银子补贴郁家亏损的想法,忙转移了话题,低声道:“阿嫂,我前两天回老宅,发现山林里种的花生快熟了,我已经跟五叔祖说过了,到时候也送点给卫家去尝尝鲜。您看到时候是您亲自送过去,还是派个人送过去。”
若是相氏亲自送过去,她就有借口能回趟娘家了。
相氏果然很欢喜,道:“到时候我亲自送过去好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姑母了,挺想她的。”然后说起了卫小川和新进门的高氏。
郁棠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却一句话也不想和父亲说。
她干脆趁着郁文兴奋地和吴老爷商量要不要再去趟苏州的时候,闭门不出,仔细地翻阅起裴宴借给她的那些书来。
郁棠此时才明白裴宴为什么让她有看不懂的或请教她父亲或请教家中田庄的庄头了。
她知道犁是什么,可耒耜是什么?犁和耒耜有什么关系?翻转犁和旋耕犁又有什么区别?
郁棠看得一头雾水。
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她只想知道怎么种田,可为什么这里面还有一本散记?
这本散记和种田又有什么关系?
郁棠突然理解了郁文当初翻阅这些书时微僵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三章 添瓦
可理解了又有什么用,看不懂的依旧是看不懂。郁棠想起了裴宴说的,文字上看不懂的问父亲,不,她决定自己慢慢琢磨,看不懂的就去查家里的那本《解字》,然后把积攒下来的问题写在一张纸条上,等天气不这么热的时候回田庄问问那些会种地的老人。
没有了郁棠的反对,郁文入股江潮生意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他不仅带着吴老爷去见了江潮,而且还又和吴老爷去了趟宁波府,回来之后吴老爷也像郁文一样,准备追加五百两的股金,却被郁远好说歹说给拦住。
事后,郁远来郁棠家里吃饭的时候不免说起这件事:“江老爷真的很厉害,只要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受他的影响,在这方面,我得学着他一点。”
郁棠也感觉到了。
她把刚刚摘下来的黄葛兰用小竹匣子装着递给郁远:“给大伯母和阿嫂的,我就不过去了,你帮着带给大伯母和阿嫂。”
郁棠家并没有种黄葛兰树。
郁远奇道:“哪来的花?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呢?怎么没见你去家里玩?”
他这段时间都在铺子里。
夏天,正是漆器铺子出活的时节,剔红有一道工艺就是反复地上漆,次数的多寡既影响使用的年限也影响成品的品相,半点不能马虎,通常这个时候郁家都会在铺子里亲自盯着。
郁棠道:“黄葛兰是章少奶奶送的,她这几天不是要生了吗?我和娘特意去看了看她。”
至于她这几天呆在房间里在干什么,她没好意思跟郁远说。
主要是她发现就算是有《解字》这本书,她看起裴宴给她的那些书也还是很吃力。
这或许是因为她没裴宴聪明的缘故。
郁远听郁棠这么一说,脸一红,欲言又止。
郁棠很是奇怪,但陈氏喊了她去帮着陈婆子到库房搬坛酒给在前面喝酒的郁文和吴老爷送过去,她一时来不及细问,等到再想起来的时候,郁远已经扶着微醉的吴老爷离开了。
她不免好奇,想找个机会问问郁远。可第二天一大早,章家来给他们家报信,说马秀娘昨天半夜生了个女儿。
陈氏喜上眉梢,一面收拾给马秀娘孩子准备好的小衣服小被子,一面和郁棠唠叨:“秀娘可真有福气,先生女儿,再生儿子,凑成一个‘好’字。也不知道你的婚事什么时候能有着落?我这心里也没个底,偏偏你阿爹说不急不急。你今年十六,翻过年就十七岁了。”
郁棠不敢作声。
年后有好几家来给她做媒的,不管是陈氏还是郁文,都不满意。郁文一直记得沈善言的话,觉得郁棠能干又有主见,随便把她许配人太可惜了,干脆道:“我们家是招女婿,又不是嫁姑娘,还怕年龄大了耽搁了不成?何况像阿棠这样的,年纪大一些,更得稳住,没有好的,就慢慢挑,不着急。老话不也说了,女大三,抱金砖吗?不行就往小的找。”
把陈氏急得不行。
寻思着去看马秀娘的时候再跟马太太说一说,让马太太也帮着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郁棠说门亲事。
郁棠则觉得她爹的话有道理。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成家,与其为了成家找一个,不如等个合适的人。
但陈氏的心情她也能体谅,因而每当陈氏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都在一旁陪着笑脸,怕惹了母亲伤心。
两个人雇了两顶轿子去了章家。
马太太和几个妯娌早到了,正围坐在额头上绑着额带的马秀娘身边问长问短。见陈氏母女过来了,马太太忙起身吩咐喜鹊去倒了红糖水进来,马太太的妯娌们也忙让出位置给陈氏母女坐。
陈氏就拉了马秀娘的手,问起昨天晚上生产的事来。
郁棠见马秀娘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想来生产的时候就算是受了罪,一夜就能恢复成这样,想必身体还行,也就没有多加关注,注意力不由全放在了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