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昶的贴身随从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叫高升,是顾昶的外公在他母亲病逝之后怕他们兄妹被人欺负送给顾昶的,与其说高升是他的随从,不如说是他的护卫、忠仆、心腹。
见顾昶回来,他忙服侍顾昶更衣。
顾昶见屋里没人,悄声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高升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寻常,举手投足间却给人十分沉稳可靠之感。
“都照您吩咐的办了。”他说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想了想,这才继续道,“李家像个无头苍蝇,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是谁做的手脚。”
“废物!”顾昶闻言顿时脸色铁青,恨恨地道,“不是说是少年俊杰吗?连个商户人家都摆不平,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现在给他留了那么多的线头,他居然还是一无所察。难怪阿妹瞧不上他!我看他也只是银样蜡枪头。你等会就派人去给小姐送个信,把这件事告诉她,说我同意她退亲了。”
高升恭敬地应“是”。
顾昶说起了裴宴:“难怪他在京城的时候从来不参加那些雅集诗社,名声还是那么地响亮。果然是有些本事。可惜他在家里守制,不然倒是个好人选。”
高升没有吭声。
顾昶换好衣裳,梳洗了一番,又说起了裴宴:“我从前觉得裴家在临安城窝着,肯定是家底不够,现在看来,我倒是小瞧了裴家,小瞧了裴遐光。我们家有没有哪门姻亲和他们家相熟,能在裴家老安人面前说得上话的?若是能让阿妹在裴老安人面前露个脸,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不过,得先把婚退了。不能不清不楚地。裴遐光也是有尊严的,不能让他没了脸。”
大公子这是看中了裴宴?
高升犹豫了片刻,道:“要不,我还是先把裴家的事打听清楚了?按理,像裴三爷这样的,应该是人人都想得之的金龟婿吧?万一他已经定了亲呢?”
大小姐要是和李家退了亲,嫁给谁?况且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李端虽然不堪大用,但好歹说出去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长得也高大英俊,以大小姐和大公子的手段,应该挺好拿捏的,总算是图一样。
别弄得两头够不着就麻烦了。
高升的话提醒了顾昶。
“你说得对。”他沉吟道,“大小姐那边,她原本就不愿意这门亲事。特别是李夫人还当着那么多的人在阿爹面前一跪,简直是让她还没有嫁进门就要背个不孝的名声,倒不急着告诉她。先把裴遐光这边的事打听清楚了再说,反正我还得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正好把大小姐的婚事办妥了再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门
这事轮不到高升置喙,他沉默地点头,问顾昶:“那李家那边?”
顾昶冷冷地道:“我们做了这么多,若是李家不知道,岂不是锦衣夜行?”
高升应诺,服侍顾昶歇下之后,就去打听裴宴的事去了。
等到李端查清楚李意贪墨是彭家传出来的谣言,李意即将被调任云贵任职是顾昶的手笔时,已是过了端午节。
他望着屋顶绘着蓝绿色藤萝叶的承尘,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小手指都没办法动弹一下。
彭十一觉得他不够听话,想威慑他一下,就让人传出李竣是为了运他父亲贪墨的银子才回来的;而顾曦要退亲,却又不想让别人认为是她的过失,想让李家主动提出退亲,所以顾昶动手,威胁他们家若不退亲,就让他父亲平调去云贵。
林觉则像只困兽在屋里团团地转着:“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阿端,你可不能大意啊!彭十一那里好说,他不就是想让我们低头吗?我们低头就是!他说怎么样就怎样好了。当务之急是千万别让他发现顾家也在对付我们,不然我们就真成了俎上之肉,会被彭家任意宰割的。
“至于顾家那里,实在不行,那就退亲好了。
“姑母之前想办法搭上了顾家,我就觉得不太妥当。齐大非偶啊!而且顾家二房穷得很。我可是打听清楚了的,顾家老太爷分家的时候,顾家二房才分了不到两万两银子,偏偏那位二老爷还是个不懂庶务的,顾小姐能有多少陪嫁啊!
“再说,顾家的那位小姐,你想想,她自幼失怙,还能让她继母都忌惮三分,可见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顾家说来说去,也就是能沾点读书的光。可江南四大姓,杭州就有三家,没有他们顾家,还有沈家和陆家、钱家。万一不行,还有次一点的张家、杨家啊!”
说到这里,他一屁股坐在了李端旁边的禅椅上,盘了腿继续道:“要是我,我就找个和自家差不多的,要不就是女方兄弟能读书,要不就是有大量的钱财陪嫁。这日子说到底还是自己过的,找个老婆整天压在你的头上,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端苦笑。
他何尝想这样。
但他不这样做,等到他入仕的时候,以李家的底蕴,根本帮不了他。
像他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要不是林家除了钱没有一点底蕴,他父亲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年纪还在四品的官阶上不得寸进吗?
只是这话不好当着林觉说。
他头痛地揉了揉鬓角,道:“顾家的婚事,若是能够不退,还是想办法别退的好。我听武家的人说,顾昶的恩师孙皋有可能要调任吏部尚书了。”
吏部掌管朝廷官员的任免、奖惩。
林觉听着眼前一亮,道:“真的?”
“真的!”李端有些疲惫地道,“武家有子弟和我是同科,前两天特意派了人来说。”
林觉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都清楚,武家的那位子弟来传话,是因为不知道顾家要退亲,想要在李端面前讨个好。
若是两家退亲的消息传了出去,李端被人笑话不说,李家还会被人所弃。
半晌,他才黯然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李端道:“母亲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先帮我照看着母亲,我准备这两天就去趟杭州,见见顾小姐!”
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想弄清楚顾小姐为什么执意要退亲。
难道郁家的事真就这么重要?何况他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林觉笑了起来,道:“还是你书读得多,有脑子。姐儿爱俏,与其去找顾昶,还真不如去找顾家小姐。”
毕竟李端看上去一表人才,哪个姐儿不爱俏。退亲的事原本就是顾曦主导的,要是顾曦改了主意一心仍要嫁李端,相信顾家的人也拦不住她。
李端见林觉说话粗俗,直皱眉。
林觉还以为李端在为去顾家的事犯愁,笑道:“我觉得你这么做很对。要去就赶紧。我看也不用选什么黄道吉日了,你明天就启程前往顾府,想办法见到顾小姐。等你把顾小姐纂在了手里,看顾家的人还能说什么!”
这个主意虽然猥琐,但有很强的可行性。
李端暗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见到顾曦,嘴上却道:“我自有主张。”
林觉怕他那执拗的性子又上来,劝他道:“韩信当年能吃胯下之苦,成就一番大业。你也应该照着他学才是!”
那也得看学什么啊!
李端在心里腹诽,觉得林觉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他定了去杭州的日子,郁棠和郁远则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带着相氏去了苏州。
相氏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她觉得自己能从富阳到临安,已算是见过世面,很幸运的女子了,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去苏州。
坐在租来的乌篷船里,她还像做梦似的。
她打开一包窝丝糖,塞了一颗给郁棠,低声道:“你尝尝。我成亲的时候,我阿爹从京城带回来的。”
小小的乌篷船用蓝色的粗布帘子一分为二,一边坐着郁远、夏平贵、三木和两个店里的伙计,一边坐着郁棠、相氏、双桃和相氏的丫鬟夏莲。
郁家的铺子要进些油漆,郁远建议带了郁棠和相氏一起过去,让她们也接触一下家里的生意。
郁博不答应,觉得女子去碍事,还是郁棠说动了郁文,由郁文出面说服了郁博,郁棠和相氏才有了这趟苏州之行。
郁棠兴奋地这两天都没有睡好,上了船,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她就开始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