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村花+番外(77)

我和江侃到饭桌上的时候,看见爸妈和妹妹三人正坐在一旁低声说些什么。我不知内情,只看见妹妹垂目坐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三人抬眼看见我和江侃,不约而同纷纷噤了声。

见状,我习以为常地扯了扯嘴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使眼色,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些酸涩的凉意——有一种直觉,他们有事找我,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饭桌上,妈一筷子也没动,孱弱的身体蜷在一把有靠背的软椅上,静静地甚至有些贪婪地看着我们。良久,她将目光定定地放到我身上,哑着嗓子吃力地说道:“翠翠,妈有事求你。”

我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抬眼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向她,“您说。”

妈妈颤巍巍地伸出苍老瘦削的手抓起妹妹的手腕,强行吊起一股力气继续说道:“我已经快不行了,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其实不那么怕死,我就是放心不下扬扬。”

妈妈眼睛里噙着浑浊的老泪,慈爱怜悯地看着妹妹,“扬扬小时候不听话,也不知道好好学习,最后只读了个三流大学。毕业都快两年了,一份工作都没找到。当然这也怪她,不安安分分地工作,一门心思像和你一样混娱乐圈。说来,扬扬这孩子在学习上不开窍,但从小就喜欢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也算是有点天赋,咱们家穷,也算是把扬扬给耽误了……”

我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手腕,长长地指甲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却感觉不到疼: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妹妹得到的都是最好的。最后,反倒是妹妹成了“被耽误”的那个人,我突然很想问一句:那我呢?

“你是扬扬的姐姐,又在娱乐圈混得不错,于情于理都该带带她。”妈妈说到激动处不觉狠狠地咳了几声,嘴角隐隐沾了几丝血。见状,张扬和张帆马上过去半蹲半跪在我妈脚下,担忧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扬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嘴里模糊不清道:“妈!你说这些干嘛呀,难不成还求着别人啊,我再也不做白日梦了,你快好起来呜呜呜……”

爸爸满脸悲楚,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表情看向我,好像在说:你看,你妈都成这样了,你还不快答应下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妈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弟弟妹妹的搀扶下向我走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一阵刺耳的哭声中缓缓向我跪下,眼睁睁地看着她不依不饶地将银行卡塞进我手里……

她老泪纵横地看着我,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不干你妹妹的事,别因为我迁怒你妹妹。这个卡……给你,这是你这些年往家里寄回来的钱,我一分也没动,我……我在这里给你赔……赔罪了。”

这就是他们唤我回来的真正原因吗?

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前的世界仿佛再一次失去了颜色,和多年前那场滑稽的黑色幽默如出一辙。

我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某个瞬间,我觉得我要死了——我不明白我究竟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竟让他们这样不余遗力地羞辱我。

有时候,时间不是良药,是毒药。

也并不是所有的恩怨都能在时间里一笑泯恩仇。

恍惚间,一双温厚的大手将我揽了起来,江侃沉着脸看向地上的“母女情深”“父慈子孝”,低声喝道:“够了!”

江侃的眼圈红得厉害,紧紧揽着我肩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江侃向来玲珑通透,在外人面前很少生气,可那一天,我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为我生气,为我不值,可怜我,同情我,心疼我。

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江侃转头看向我爸,凌厉的眼神与之前判若两人。

江侃定定地看着我爸,一字一句沉声喝道:“你们不心疼自己的闺女,什么话刺人心窝子说什么,什么事伤人做什么,你们做得出来,我不行,我听不得也看不得。人我带走了,你们不疼我疼!”

说罢,江侃不由分说地揽着我往外走。我木然地跟着江侃往外走,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此情此景,和十年前全家围着教训我那次有着说不出的相似。不同的是,肩膀上多了一双将我推出来的手。

兴许是我的反射弧太长了,像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直到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蜷在臂弯里哭起来。

人我带走了

江侃开着车,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不时转头看我一眼,眼圈红得厉害。良久,江侃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江侃在对不起我什么,或许只是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人性中的善,有时候就体现在,在别人失去的时候,对自己的拥有惴惴不安,甚至心怀愧疚。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他们千方百计将我喊回来,图的就是我能拉扯拉扯妹妹。

如果今天的我不是张钇锶,依然是那个又穷又落魄的张翠翠,估计我就是死在外面,他们也不见得会替我收尸。

我恨他们,更瞧不起犯贱的自己。他们死死活活关我什么事?他们有管过我的死活吗?

高中毕业那个夏天,我为了给自己赚学费恨不得把自己累死,晚上和一群四五十岁的尖酸老阿姨挤在地下室里,白天像个陀螺一样在油腻腻的餐厅里面传菜,有时候还会被经理喊去洗盘子,那些肮脏污秽的油水和我的生活一样让人作呕。那个时候他们在哪?

大学四年,我做过无数份兼职,什么有尊严的没尊严的,我都做过。我甚至去“浮生”酒吧做过服务员,时不时被揩油的那种。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先有温饱,才有尊严。

于此同时,他们却因为我的丢人现眼,特地找到学校狠狠地羞辱了我一番。这些事他们还记得吗?

大学四年,我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超过50块的衣服我都要咬牙思量半天。

叶凉知道我穷,每次扔衣服之前都会阴阳怪气地善良一番,故意跑到我面前说,这件衣服还不错,你要是穿我就不扔了。这些事情他们想过吗?

……

现在他们为了他们最爱的小女儿的前途,竟然肯给我好脸色了,甚至不惜给我下跪——多么感人的亲情啊!

这段“可歌可泣”的伟大亲情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我哭着哭着竟然有些难以自控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悲从中来,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混沌中,我不经意间看了江侃一眼,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时忘记了哭,也忘记了笑。

因为我看见江侃哭了。

眼泪顺着那双狭长迷离的桃花眼眼角流了下来,滑过白皙的脸颊,落到了肩膀上。

注意到我在看他,江侃有些别扭地梗了梗头,有些生硬地将头扭了过去,目空一切,目视前方。

“我没事。”我的语气有些怪异,听起来反倒像在安慰江侃,“我只是觉得剧情不应该这样,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大团圆的剧本?真是可笑,遇到些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我总期待着能够听到有人喊卡,告诉我再伤心的事情也不过是一场戏。遇见糟心的事,我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找解决方法,而是找编剧——是谁把我的生活编排成这样的?这样编排我的人生经过我同意了吗?”

虽然,后来我意识到,那个编剧可能就是我自己。

所有的剧情,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那些与你为善的人也好,那些与你为恶的人也罢,他们对你的人生的影响在你的决定面前,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只是为你配戏的人,剧本的主线还是握在你手里的。

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一个自编自演的情节,然后或多或少地为以后的剧情埋下伏笔。

说白了,每个人活成现在的样子,都是自找的。

“江侃,我有点想不通,”我喃喃低语道,“毕竟是我的父母,他们虽然不待见我,但看着我长大总该是了解我的。他们应该知道我什么脾气什么秉性,我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果他们真想用我,就该假模假样地给我点甜头。没有吃过糖的人,给点甜头就哄好了,到时候就是让我为他们死,我估计都会乐颠颠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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