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还是……”滚吧。
“洗完澡再滚。”江侃沉声打断我,“你觉得你这幅脏兮兮的模样,去大街上能打到车么?退一步讲,就算遇到个慈悲心肠的司机,你好意思把人家车弄脏吗?”
不愧是江侃,三言两语就把我逼到了墙角。我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我回归之后江侃跟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见我还是不作为,江侃颇有些不耐烦地将我推到了浴室里,转手摔上了门。
罢了罢了,爱咋地咋地吧。再不让我洗澡我就疯了!
我的左半边脸已经肿得厉害,膝盖还渗着血,怎一个惨字了得。洗完澡后,我换上了江侃提前拿给我的那两件衣服,宽大的白T恤一直到了大腿处,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那件浅蓝色的运动短裤腰围太松,以至于我走出浴室的时候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提着裤子。
整个人看起来窝囊极了,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傻子。
不仅窝囊,细看还有几分猥琐。
以至于,一手捂着脸,一手提着裤子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江侃当场将口里的凉白开吐了出来。他佯装无意地撇过脸去,嘴角却不自觉悄悄上扬了几分。
见状,我心里不觉闪过几分恼意,当即提着裤子走了过去。
江侃不知什么时候已将身上的白衬衫换了下来,穿上了一件休闲居家的棉质白色T恤。我低头盯着他身上的白T恤,神使鬼差地调侃了一句:“哟,江总,你有点心机哦,你看我们的衣服像不像情侣装?”
闻言,江侃冷冷地瞪我一眼,目光不善。我的眼神不闪不避,就那样柔柔地盯着他,自认为充满了“慈爱的力量”。四目相对,倒是江侃先招架不住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动作染上了些罕见的狼狈。
“江总,”我乘胜追击,继续挑逗,“您不觉得,您对我的态度很矛盾吗?明明想关心我,却又故意假装不关心我;明明很在意我,却又偏偏对我忽冷忽热;我不看您的时候,您看我,我看您的时候,您又躲得比谁都快……”
江侃用眼睛怒了我一眼,沉声喝道:“金蓝依,今儿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见状,我抬起手来作投降状,熟练地认了个怂。不过,江侃貌似并没有打算接受我的示好,冷哼一声转而起身大步向卧室走去。然而就在我准备冲着江侃卧室的方向翻个白眼的时候,他又折了回来,手里还提着那个药匣子。
江侃冷着脸走过来,将药匣子放在沙发前的矮茶几上,熟练地用药棉蘸了些药水,抬眼看向我,“过来。”动作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江侃,一头雾水。江侃见我愣在原地,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不悦地重复道:“过来!”
回过神来,我忙不迭摆了摆手,活脱脱一副受宠若惊相:“江总,怎么能麻烦您呢?我……我自己来就好。”
闻言,江侃一把将我的手拨开,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话多。”
他不由分说地将手中蘸了药水的药棉向着我的皮肤靠近,动作笨拙,却透着几近虔诚的小心翼翼。兴许是不太顺手,江侃看着我的脸稍稍调整了下身体,整个人骤然向我靠近了几分。倾然间,鼻息中都是江侃的气息,近在咫尺,呼吸相闻,仿佛每一寸空气都跟着促狭了起来。
江侃的动作轻缓得不像话,微凉的手指不经意触到我的皮肤,激起一阵炙热的涟漪。我的脸仿佛突然间易了主,喜怒哀乐都由不得我,只剩下一汪泛着红晕的痴。
江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不自然,他平静地看着我的脸,迷离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望向另一个人。
我看着江侃,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别扭的温柔,其实是给“金蓝依”的。
我发现我也矛盾了,我既希望江侃不再排斥现在的我,让我能有机会在他身边好好地看看他帮帮他,一方面却又希望江侃不要搭理现在的“金蓝依”,除了张钇锶,哪怕是一丁点温柔都不要给别人。
可当下,江侃不仅英雄救美从那些“邪教粉”手中救下了“金蓝依”,还将她抱上了公寓脉脉含情地给她上药!真是气死我了,江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已经有移情别恋的倾向了?!
我真是疯了,竟然在吃自己的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立马打散了那种意乱情迷的氛围。我的眼神恢复清明,抬眼定定地看着江侃,“江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江侃手上的动作一滞,淡道:“金小姐这么聪明,我以为你知道的。”
“什么?”我继续追问。
江侃没有回答我,手下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眼见着他将药水放回了药匣,开始做收尾工作了,我一把抓住了江侃的胳膊,顿了顿,嗫嚅道:“江总,还有……膝盖呢。”
江侃面无表情地将我的手拨开,朱唇微启道:“你身上值得我对你好的,只有这张脸。”
言下之意:膝盖不配。
“这样也好,”我喃喃道:“我还以为江总您喜欢我呢。”
江侃原本已经走开了,听到这话又忍不住折了回来,脸上写满了嫌弃,“有些蠢想法自己偷着想想就行了。”
“江总,”我喊住江侃,怯怯道:“我睡哪里?”
我的目光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转而故意伸手指着我“生前”住的那间客房,开口道:“我睡客房就行,这间就挺好。”
江侃的眼神突然间冷了几分,沉声道:“想都别想!”
我急了,“那我睡哪?”
江侃悠悠看了眼沙发,冲我扬了扬下巴,“沙发。”
“江总,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变成这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拜您所赐。”
“当然,你还有一个选择,”江侃扫了我一眼,抬手指了指门继续说道,“出门左拐,自己打车回家。”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忿忿然道:“沙发就沙发!”
晚上我蜷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五年来,我做梦都想回到这里,回到江侃身边。如今终于回来了,我反倒有点不适应了。黑暗中,我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又做梦了,又是相同的场景:我被关在一个逼仄的小包厢里,隔着那扇单向透明玻璃和江侃遥遥相对。我看着江侃,心里极度恐惧和绝望,我张大了嘴巴喊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那种厚重的无力感让人窒息。
不同的是,这一次,江侃仿佛听到了我的呼喊,竟缓缓回过头来,迎着昏暗的光线向我走来……如果江侃真的能在那个时候将我带走,我们便不会天各一边,一别五年。我们的圆圆也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在父母的宠爱下无忧无虑地成长。
“江侃,救我!”
“江侃,我害怕,带我走!”
……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刚睁开眼,手腕便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扼住了。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身上多了一条柔软的薄被,被角像是被人特意掖过一样,将我的身体紧紧地裹在里面。
江侃俯下身子,双手扼着我的手腕,像钉子一样将它们狠狠地钉在沙发上。耳边的沙发随着江侃的动作,深深地陷下去一块。隔着那层薄薄的黑暗,我和江侃四目相对,他灼灼地盯着我,眼睛里波澜起似曾相识的复杂情绪。
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江侃率先开口,哑声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的脑袋晕晕沉沉的,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懵懂地看着江侃。江侃手上的力道变得更大了些,盯着我一字一顿道:“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回过神来,我的嗓子哽了哽,低声答道:“江总,我刚睡醒,刚刚哪有说什么话?”
“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江侃的脸靠得又近了些,呼吸打在我的眼睛上,有些痒。江侃的嗓子有些沙哑,语气里的苦涩让人心碎,“你出事之后,我也想过跟着你去了。但我不放心,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发现我不在了,那该多伤心……”
“回答我,你是,对不对?”江侃深深地看着我,眼神仿佛下了蛊。
“江总,放开我。”我移开目光,苦涩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我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