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还举着一串羊肉,肥瘦相间的肉被辣椒粉包裹着,上桌有点久,热气散的没剩几分,已经过了最美味的时候。
卫予放下筷子和签子,从出门见到邱行之开始打腹稿,不用太组织语言,就能顺畅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决定不了你往哪走,以后你再来,我没话跟你说,你明白吗?”
邱行之不明白,一分钟之前还好好的,卫予跟他说说笑笑的来吃烧烤,他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盯着卫予看。
卫予:“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的性格你明白,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懂拒绝人,只能这么说,以后,真的,真的不要再来了,好么?”
他用了两个“真的”,落在邱行之身上的重量翻了十几倍,压的他身体下坠,只能两手死命扒住坑沿不让自己掉下去。
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卫予在手机上结了账,最后说:“吃完,别浪费。”
自己一个人走了。
选择停在这里,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还有——
他也不是不难过,怕再说下去,自己也会露馅、崩盘,维持这么久的表面平静会瞬间倒塌。
他还想给自己留有最后一点尊严。
邱行之还举着那串羊肉,脑中唯一的想法——卫予说自己不懂拒绝人,其实比谁都懂,给他一点甜头,再狠狠拿走,分明知道怎么最重的打击他。
他知道卫予不是有意的,他没那个心思,可……
肉串彻底凉了,咬进嘴里,干干的泛苦。
不好吃了。
夜晚从来都是平静的,不平静的是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辗转反侧。
卫予这晚奇异的没有失眠,感冒快好了,鼻子没那么塞,他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没做。
和往常一样,起床、装盛菜品,孙阿姨拖走后,卫予出门,他前几天听商业街几个老板聊天,年底在会展中心有个食品展销会,是每年庆城的固定节目,客流很多,他找了相关负责人,今天去谈一谈。
忙碌的时候他心里格外平静,昨天发生的事无声无息的沉寂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触碰到的时候,有些酸,有些涩,但不影响他。
正常生活、工作就可以,没什么不会过去。
坐进驾驶座低头扣安全带,“咚咚”两声,卫予抬头,邱行之通红的双眼在英俊的脸上格外显眼,蹦进卫予眼帘。
西服、新大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昨晚回去了,今早又来的。
他压下车窗。
邱行之:“我想了一夜,想通了。”
卫予垂眼,很快又抬起:“那就好。”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邱行之声音沙哑的厉害,讲话时喘的明显,似乎很吃力,一字一句像在宣布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你不理我也没关系。”
说完这句他还自己点了点头,说给卫予,也是说给自己听,随后坐上路边停着的轿车,汇入早高峰车流蜿蜒而去。
卫予搭着方向盘,无意识的靠了几分钟,也发动车子离开。
斜后方的某个车位,黑色轿车后座车窗缓慢升起:“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卫予:你怎么这么轴?
第35章
九点半, 卫予和展会负责人碰头。
“现在是还剩些空展位, 不过位置不太好。”对方摊开设计图纸, “这个展会每年都有, 客流很多,最佳展位早预定空了。”
卫予审视图纸,展位很多, 面积不一, 分列在展厅各处, 中间留出好几条通道供客人走动,通道口、方便行走的位置全被标注成红色,代表已被预定,看面积比例, 都是大商家。
这也无可厚非, 面积大位置好的展位费用高,小商户租用性价比不高。
对方指了指某个地方:“剩下的在这附近, 卫先生您看看, 尽快确定下来, 我们很快要进行展位装修了。”
剩下的几个基本在犄角旮旯处, 死角, 旁边就是展厅墙壁,过去的路只有一条,和其他展位不互通,属于没处去或瞎走才会逛到的地方,实在说不上好。
可机会难得, 一年就一次,卫予不想错过。
见卫予迟疑,对方抛了个橄榄枝过来:“这个位置展位费很低,条件确实一般,不过卫先生的东西如果好,回本不成问题。”
卫予思考片刻,决定试试,当即签了合同,对方说办好展位证等事项后会通知他。
离开后廖然打来电话询问新店开业具体时间,他们几个朋友商议好给他帮忙,聊完这个,卫予说了他办展会的事。
廖然在电话里笑:“越做越大了啊,你有经验吗?会不会搞?”
“不会。”这之前他连展会都很少逛,去了也顾着看产品,没站在商家角度观察过,“我查了,明天会展中心有个展销会,是特产类,想去看看,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他不做没准备的事,既然签了,就要发挥最大价值,最近他查了一些资料,问了一些人,觉得要扩大规模,光靠开店速度远远不够。
渠道的扩充才是关键,展会就是他的新尝试。
廖然:“这两天我调休,明天和你一起去。”
“那行,明天见。”
卫予赶到新店贴招聘启事,他原本想自己呆在新店,仔细考虑,真要按照想法发展壮大,一定是没时间了。
招聘员工会多一笔支出,卫予起初有点心疼,可被店束缚住,他就没办法到处了解查看,寻找新的渠道,有的钱不得不出。
城郊结合的地方招聘很容易,多的是暂时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和负责家务的家庭主妇,卫予选了两个,刚到庆城安顿下来还没找到工作的年轻女孩负责白天,朝九晚五,另一个和孙阿姨年纪相当的,负责晚上四个半小时,等于兼职。
布置好店里已经到晚饭时间,卫予赶回家吃饭,今天过后到春节,他都会非常忙碌,回家的机会不多。
进门后卫予有一瞬间的茫然,直到他爸在沙发上对他挥手:“愣着干嘛,快来看看你爸刚做好的这个东西,饭还没好,你妈下楼买酒去了。”
这个在沙发上,红光满面,脸上肉色满满,甚至显得有点胖的男人,真的是他爸爸?
印象里上一世手术后大半年之内,他爸萎靡不振,脸色一直不太好,每次复查,医生都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家属情绪,对康复很重要,他放下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还带爸妈到邻市散步。
他爸平日情绪也算正常,可就是康复的很慢很慢,以至于一年后复查,发现严重问题,再到上海医院治疗,多少也拖延了时日。
所以这辈子卫予特别担心会历史重演,虽然复查报告一次比一次好,他也压根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哪天暴|雷。
几天没回家,父亲仿佛变了个人。
不对,仔细回忆,其实前两次回来,他爸就已经不一样了,具体表现在收不住的笑和大声讲话的底气,好像随时处在亢奋之中。
这次更加明显,面色红润到像喝了酒,讲话中气足的像高音歌唱家:“混小子还在看什么,快过来啊。”
“……”卫予换上拖鞋靠近,“现在做什么呢?”
“一只鸭子。”父亲笑的眼睛眯成细缝,“老板说现在的人喜欢这些小玩意,让我看着做,你看,这个怎么样?”
卫予仔细打量,指出几个他觉得需要修改的点,卫父高兴的低头握刀,一点点修改。
他爸其实才五十多岁,还没到退休年纪,一年来身体不好,进出医院频繁,来来回回的折腾,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一些,特别是鬓角斑白的头发,曾经让卫予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看。
那时候他想尽办法,打听好医院好医生,只要能治好父亲,他不在乎身上越筑越高的压力,不在乎如流水花出去的钱,只求父亲好起来。
这一世他想着赚钱,更快更多的把钱抓在手里,在父亲需要的时候能立马给出去,木雕只是寄托父亲的寂寞孤单想出的权宜之计,他没指望用它们赚钱。
他没想过,那么点小东西,会日积月累的,在某一天,忽然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父亲的状态、父亲脸上的笑意,都是上一世从没有过的,连带着鬓角已久花白的头发和眼角挤出的褶子都不再刺眼。
就……这么简单吗?他只是买来工具,告诉父亲可以做,就足以给父亲带来这么多的乐趣,在父亲身上,他看到久违的期盼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