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3)

夏寒天觉得自己真是栽了,不管赫连是冷着脸,还是毫无表情,亦或恼羞成怒,他都觉得有趣。

即便是皇兄母后父皇,他都未如此迫切地想博得关注,明明不过相识两天,却仿佛怎么看怎么不够,逗人的语句情话信手拈来。

得知皇兄不喜明妃是因为他是男子,以及赫将军之子时,夏寒天想起在满春园与轻依说笑间,轻依对赫连的评价。

清润温善,风姿挺秀,可惜……是个瞎子。

那时他没有多想,只觉得轻依是见多了他,便觉得但凡一个清秀之人都当得起这夸耀。

而也怪不得皇兄不喜,只怕性别与家室还在次要,谁会喜欢一个眼神空洞的木偶呢?哪怕再漂亮,欢愉之时都甚是无趣。

昨晚皇帝召见,夏寒天便无端忆起轻依的话来,突然想见识见识赫连,说不定有意外惊喜,没想到确实是捡了个宝。

皇兄不要他要,左右皇兄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说不定瞎子更好玩。

夏寒天走前,又道:“皇嫂若是一直不理长照,长照便日日来烦皇嫂。”

赫连不置可否,哪怕嵩王再游手好闲,也不可能日日这么闲,而且,若是皇帝知道他总往后宫跑,势必会有所动作。

赫连直到夏寒天走了都没有再应他。

第3章

春梅进来时,脸色不是很好,赫连以为是夏寒天出去时说了些什么惹恼了她,问道:“怎么了?”一听这话,春梅便再也忍不住了:“公子!春杏听到那些个贱婢编排您,奴婢真是恨不得将她们嘴撕烂。”

她酸溜溜地说:“自家主子还不是不受宠。”

赫连听她用尽各种肮脏词汇怒骂,摇摇头,叹气道:“何须与他们计较?”“奴婢替公子难过。”

春梅发觉自己在公子面前如此出言不逊,不好意思道,“今早奴婢去拿早膳,御膳房的人都没给好脸色。”

自从知道皇帝对他什么态度,赫连便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入了宫,尔虞我诈,落井下石,这些免不了。

往后会更难,赫连不愿与那些妃子争宠,只奢望往后日子能够好过些。

春梅担忧道:“明日便是回门,公子我们应该做些准备。”

皇帝从未在这宿过,她忧心明日回门会遭人嘲弄。

听罢,赫连也不由担心起来,娘知道自己并非皇后,会怎么想?娘一向爱哭,只怕得知这个消息会难以入眠、茶不思饭不想吧?春梅回身在衣橱里翻找着,下了决心要将公子打扮得光彩照人不可,明日回了赫府,至少不丢脸。

赫连并没有制止,长不长脸他无所谓,能让娘放心便好。

马车开路,一路顺畅。

赫夫人跟着管家出来迎接,身着月白窄袖对襟长褙子,深朱襦裙,略施粉黛,面色平和,尤可见当年姿色。

哪怕是贴身的奴婢,都难以看出她哭了一晚上。

不想赫将军一走,个个都落井下石起来!连向明的婚事都偏离了先帝的承诺,偏偏她还无法讨伐。

就是将这婚约毁了也好啊,但赫夫人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帝王允诺?他们赫家怎就摊上这种事,赫夫人悲从中来,便要落泪,这时,管家看着远处欣喜道:“公子到了!”赫夫人赶忙将眼中酸意憋住,抬眼向管家所指之处看去,马车堪堪停住,不一会,春梅搀着赫连下来,赫夫人禁不住又要落泪,嘴中念着:“瘦了瘦了。”

赫连甚是无奈,分别不过两日,如何能看出清减了,但他也知道他娘是心疼他,回道:“让娘担忧了,倒是我的不是。”

赫夫人倒是笑起来:“向明心中怕是在笑娘吧?”赫连笑道:“我是说实话。”

管家适时提醒:“夫人,公子,我们先进去吧,初春风大。”

初春风大,流言也如这风,片刻走遍大街小巷。

明明是大白天,满春园却依然吟笑连连,热闹异常,脂粉味儿走遍满园子,香风四溢。

轻依嘴角勾起,红唇轻启:“这赫公子,还真是可怜。”

眼波一转,魅惑人心。

语气怜悯,却是看热闹更多些。

夏寒天坐在对面,问言手一顿:“怎么?”轻依便将赫连的窘况说了出来,而后嘴嘟起,似抱怨似撒娇道:“嵩王这也不知?”她抬眼瞧了瞧夏寒天,鼻梁高耸,眼窝黝深,看起来便有些冷冽,然而一双眼却是多情的。

平日看着风流多情,不缺桃花。

冷起脸来却又深不可测,笑面腹黑。

轻依从来看不懂他。

赫夫人不顾管家们的劝说,非要下厨,可她一向养尊处优,又偏偏不愿旁人帮忙,赫连实在放心不下,寻了个由头让春梅过去。

春梅不在,春杏几个都提心吊胆,她们年岁尚小,实在担心照顾不好公子。

赫连提出去花园转转,春杏便引着他去了。

初春,草刚破土,花未开,空气间有着青草和泥土味,算不上难闻。

赫连走了一会,在凉亭坐下,石凳有些凉,许是昨夜露水重。

春杏怕公子凉到了,便提出回去拿披风,赫连不以为意,却也没有阻止。

凉亭内风大,吹得路旁的树都在响,赫连撑着下巴,目无焦点得对着鱼池。

这鱼池是赫夫人照赫连喜好建上的,赫连记得,那时自己还能看得见,这鱼池是莲花形,夏天鱼游之时,真是好一副“鱼戏莲池”图。

如今虽看不见了,寻着记忆多少可以在脑中描绘出来,想到这,赫连便笑了。

“皇嫂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赫连向发声处看去,敛起笑,道:“嵩王来赫府做甚。”

夏寒天坐到另一个石凳上,看着鱼池道:“确实比皇宫规规矩矩的池子好看许多。”

感叹完,又道:“皇嫂难不成不愿见到长照?”赫连不能说不想见,也不想说想见,想来想去,岔开了话题,问起了皇上。

见赫连避而不谈,夏寒天本有些不悦,转念一想,坏笑起来,凑近皇嫂,视线放在他唇上:“告诉皇嫂,长照有何好处?”鼻息温热喷洒在额前,痒痒的,流连于全身,赫连禁不住收紧了手掌,微张着嘴后倾。

夏寒天眼神一暗,却仍不动声色:“皇嫂如此关心皇兄,长照很是嫉妒。

皇嫂不是已经发觉长照心思不纯?又怎会觉得长照会将皇兄的事告知你?”赫连屏住呼吸:“我若将此事告知皇上……”夏寒天盯着他:“你觉得他会信?”赫连叹气:“为什么……?”“皇位本不该是他的,”夏寒天坐回去冷笑,“包括你。”

赫连呼吸急促,平复后道:“你只是不甘心。”

“成王败寇,胜者连历史都可以改写,何况对错?长照以为,皇嫂与那些盲目愚从之人不一样。”

“嵩王高看我了,”赫连不为所动,“我本是个盲人。”

夏寒天冷冷道:“那皇嫂为何要侍女念书?他日本王若为帝,皇嫂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至于蹉跎于皇宫?”一时无言,赫连沉默了。

他是心动的。

自小,爹便是他的英雄,戎马一生,为国效力。

他从来不愿因为这病,让旁人觉得他不行,哪怕无法上战场,在朝堂出谋划策也好。

春杏拿了披风过来,告诉赫连,赫夫人做了他最爱的鱼汤,得知嵩王来了,请他也一起过去。

回宫之后,皇帝赏赐了些东西,却没有露面,其他妃子知道他不受宠,开始落井下石,半个月后,觉得无趣,渐渐不闻不问起来,赫连的宫殿比冷宫还冷清。

那日过后,他也没再见到夏寒天,说来好笑,赫连竟接连几夜梦见他。

一开始只是一个背影,模模糊糊的,后来眉目慢慢清晰起来,只是醒来却又忘了。

有一次,梦中赫连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的眉头,他便如滴水的墨般一下子散了,赫连恐惧起来,醒来气喘吁吁,脑海中夏寒天看着他的温柔眼神挥之不去。

春梅觉得公子不习惯清汤寡水,以至于做噩梦,便高价贿赂了御膳房几个人,换来一桌好菜和补品,看着公子吃下去了。

隔日,赫连又一次在梦中见到夏寒天,他不敢再去触碰,躲在一旁,夏寒天在不远处练剑,出了些汗,回头见到角落的赫连,赫连贪婪地看着对方。

天和日与记忆中无甚分别,唯有夏寒天是这天地间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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