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153)

作者:不若的马甲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眼睛,”贞白开口,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凝成寒冰,“还给我。”

“贞……”李怀信一个字卡在嗓子眼儿,只觉眉心倏地被大力绞住,贞白指尖蓄劲,毫不犹豫地去拔那只曾钉入他三魂的眼目。

李怀信骤然间一疼。

几乎是剥皮开颅般的痛楚,打得他措手不及。

太疼了。

疼到极致,必须生生承受的,他连昏过去都做不到。

李怀信双目充血,哪怕连根指头都动弹不得,额头及脖颈处的青筋根根爆起。

然而对方指尖的劲道还在加剧,他几欲承受不住,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头而亡。

李怀信从屋檐坠下来,前后不过须臾之间,完全不明所以的冯天,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劲,只见贞白似乎突然对李怀信发难。

“怀信!”只是他一缕阴魂,还没能力触及到实体,只能一旁看着干着急:“你干什么?住手!”

贞白置若罔闻,那只虚抚在李怀信眉心处的指尖,就像摸到滚滚岩浆,灼伤了指节。贞白心中一凛,手上更加大力,这明明是她自己的眼睛,灌注了她的毕生修为,却因为如今的至阴之体,遭到排斥和反噬。

李怀信浑身所有的力气都在被吞没,但他顾不得,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一句话,吞着钢刀也要说:“我……不是……他……”

贞白神色肃杀,冷漠到不近人情,就像她之前跟他说起杨辟尘,死了。

对他,贞白亦是下了杀手的。连突然追赶过来的小圆子都瞠目结舌,惊骇的看见他家殿下在贞白手中,神魂和□□似在一点点剥离……

冯天早已方寸大乱,余光瞥见小圆子身后那条黑狗,想也没想,就一头猛撞进去,夺舍狗身,犬吠着朝贞白猛扑过去……

然而它还未近身对方半尺,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震飞出去,直接砸到小圆子身上,一人一狗摔得七荤八素。

李怀信已经完全感应不到外界的干扰,一双猩红的眼眶蓄满血泪,看什么都是红色的,周遭的一切,连同贞白,都像站在腥风血雨中。

“贞……白……”他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饱受这种非人的疼痛与折磨,还不如让贞白一刀杀了他,李怀信实在受不了,血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去,腥红两行,他想在死前留一句遗言,奈何拼了命,哑着嗓子却只说出一句最没志气的话:“我、疼……”

仅此二字,猝不及防扎进她心口,贞白倏地泄了力。

那股抽在眉心的强劲一松,李怀信原本将要剥离出身体的魂魄猛地再度重合,却极大程度的伤到魂体,一时间反应不及,意识混沌不清。

待他再缓过来的时候,自己还跪在地上,死死攥着贞白的左手腕颈,攥得青紫,几乎捏折她骨头。

贞白居高临下,仿佛毫无知觉般,冷冷看他。

明明是个人,却像没有心一样,不动容,无起伏。

李怀信在阎王殿闯了一遭,神魂刚刚归位,精疲力尽而痛觉满身,他动弹不得,连眼皮都似承载着千斤重,他拼尽全力想抬眸看她一眼,透过长睫窥见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然而没有,她冷若冰霜到像一尊千年不化的雕塑,没有心,没有情。

可那只被他紧攥的手,却在抖。

贞白的手,一直在抖。

“这只眼睛,”她的声音冰寒彻骨,“我留给你。”

随即,那只手一抽,他没有力气,根本握不住,被贞白轻轻一带,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李怀信的视线蒙上血雾,最后只看见贞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头也不回。

就这么,走了吗?

一滴血泪滑进鬓角,他却仍在不甘心。

耳边响起小圆子担惊受怕的呼唤,夹着声声急躁的狗吠,越来越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土拨鼠咆哮!!!!!!!!!!

啊!!!!!

第111章

李怀信像乱入了百八十个梦境,在脑子里,嘈杂纷乱的搅成一团,虚实难辨,又断断续续。

他其实早就已经有了意识,在千张机开口厉声责问时:“这是在太行,有谁敢伤他?!”

小圆子估计吓坏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是、是白姐姐……”

他刚追到寒时殿,就目睹贞白差点拔了他家殿下的魂体,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说向千张机解释缘由。

而唯一从头到尾在场的冯天可能知晓些实情,却突然附身为狗,魂魄被严严实实锁在狗身里,剥离不出来,现在就只会张着狗嘴汪汪汪,把寒山君急得焦头烂额,想了各种办法都束手无策,又不可能将二者强行分离,唯恐伤及魂魄。

寒山君一气之下,巴掌狠狠抽过去,拍在狗腿上,恨铁不成钢地骂:“好好的人不做,偏要跑去当畜生,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冯天:“汪汪汪……”

寒山君脸都绿了:“你还敢学狗叫,闭嘴!”

冯天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眼,“呜呜”两声。

寒山君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撅过去。

小圆子早就哭过了,眼角还红着,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去解套住狗脖子的绳索:“冯师兄,你先别动,我把这个摘下来。”他一边摘,仰起头,可怜巴巴问,“师叔,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顾不了这些了。”寒山君满脸疲态,揉着太阳穴,难得一本正经道:“冯天的事先放一放。”

千张机看向他:“当务之急,必须把均正尺追回来。”

寒山君颔首,自愿揽起重任:“我去。”

“陆知……”

“就这么定了,师兄。”寒山君神色凝重:“咱们分头行动,你带众弟子前往长平乱葬岗,率先与各大门派联络,待我寻回均正尺,再去与你们汇合。”

“那女冠不易对付。”

“我又不瞎。”就今日她与千张机过的几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寒山君那只藏在袖袍中的手攥紧铜钱,没有半点小觑:“我自会见机行事,谨慎而为。”

“你知道就好。”千张机倒不担心他会贸然为之,毕竟寒山君名声在外,风度与魄力,颇受世人赞叹,只不过对内,尤其对李怀信,就是冷水浇滚油,一触即炸。千张机续道:“我看怀信只是魂体受创,静养两日便无甚大碍……”

话未说完,寒山君的脸色就阴了,嘴里更没有好话:“行了,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我巴不得这祸害早死早超生,你跟我说他没大碍,不是给我添堵么。”

千张机:“……”

“事不宜迟。”寒山君分分钟都待不下去:“就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千张机无奈何,又不是很放心,反复给李怀信瞧完脉,见人昏睡着,才跟小圆子叮嘱几句。千张机非常清楚,就算他不叮嘱,这一院子人也会尽心尽力的照顾。

寒山君没有等他,领着夺舍狗身的冯天先走一步。

李怀信虽有意识,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却困乏得根本睁不开眼,加之识海中乱梦交错,实在难分虚实,只能浑浑噩噩的又睡过去,睡得也不沉,总在连续不断的出现一些凌乱的画面,思绪根本不受他控制。风云变幻的,他梦见他和贞白日夜兼程,赶到某个小镇上,在客栈内听一帮闲人嚼舌根,和贞白围炉吃着一锅腊排骨,他问贞白,若找到那个幕后布阵之人,打算怎么办?

贞白回答得很干脆:“杀了。”

随即,他就看见贞白抬起手,面色冷肃又凌厉,毫不留情的拔出那只钉入他眉心的眼睛。

李怀信猛地惊醒,瞪开一双充血惊惧的眼目,吓得正躬身给他擦汗的小圆子一颤:“殿下,醒了?”

在小圆子的搀扶下,李怀信艰难坐起,浑身酸软无力,魂魄遭受一顿生拉硬拽,依然头昏脑涨,他捂住额头,被梦境里的贞白吓出一身冷汗。

不,那并不完全是梦。

贞白真的差一点……就差一点……

小圆子不断在耳边嘘寒问暖,他担心极了,唠唠叨叨个没完:“殿下,是头疼吗?很疼吗?要不要我现在去请掌教来,他刚才就在问,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姐姐为什么突然对你出手啊?你们吵架了吗?她怎么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她是……”

“她是想杀了我。”李怀信心里被他点燃一股火,熊熊烧起来,几乎要炸了,怒急攻心的打掉了对方手里的锦帕:“她差点就把我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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