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15)

作者:不若的马甲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能有多么不易?

年少无知的他身处红墙碧瓦,含着金汤勺长大,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见所闻皆是花团锦簇,后宫的妃子们争奇斗艳,最大的悲愁就是不得圣宠。他也不知道父皇的忧思,每日起早贪黑,下朝后在御书房里对着堆成小山的奏折殚精竭虑,殊不知父皇熬至深夜所批下的每一个抉择,可能都是一场天下动荡。

走神之际,只觉一阵乏力,他好像听见冯天在喊:“怀信,怀信,李怀信!”

耳边嗡嗡作响,寒风裹缠在身上,从每一个细小的毛孔中侵入,眼前黑影重重,一片乱麻的闪过,鼻息间弥漫着血腥味,全是令人窒息的杀伐气,耳边充诉着兵刃相拼的争鸣,还有歇斯底里地、却无比遥远的呐喊:“李怀信!老二!老二!”

真是让人上火啊!

他正要发怒,割了此人的舌头,耳边的声音却忽地一变,那人喊他:“二殿下。”嗓音低沉极了,略显苍劲,他说:“二殿下,走过去,站上去。”

李怀信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天旋地转的重影,什么也看不清,他想问谁在说话,你是谁?张了张嘴,却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好疼啊,有什么东西正往他身体里钻,仿佛想侵占他的灵魂。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浮在半空,脚下踩不到实地,每一下挣扎,都踏着虚空。

作者有话要说:李怀信:你才老二你永远老二!

第11章

“二殿下!”

“二郎!”

声声惊呼刺入耳膜,震得他心头一突。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他拼命聚焦,恍惚看见冯天那张惊恐焦急的脸,在他身上压了道符,厉喊:“老二!”

冯天的剑光劈在怨念冲天的黑气中,符光一闪,呜声凄厉,缠裹在他们周身的怨气蓦地消散,李怀信只觉身子一沉,仿佛被人从半空一抛,直坠而下,再一次砸了个晕头转向。

好在地面挺软,没有摔在那堆硌人的尸骨上,只是这软趴趴的地面好似薄冰一般凉。

李怀信的神智还有些恍惚,脑袋昏沉沉的,他想揉一揉额头,手腕却被冯天紧紧攥着,他微微侧首,看见冯天倒在他身旁,衣衫不整,脸上几处青紫的伤斑。

冯天一脸受了内伤的表情回望他,咳道:“你刚才发什么愣,被怨气乘虚而入,差点就让它们给撕了。”

李怀信道:“我想起在皇宫里……”

冯天睁大眼,不可思议道:“对着几亩地的骸骨思故乡?你怎么想的啊!”

李怀信被方才那波怨气缠得使不上力,只觉得肺里阵阵绞痛,提不上气跟冯天贫,还未等他调息完那口气,身下突然地动,他和冯天的神色蓦地一凛。

震动越来越大,李怀信撑地的手掌一滑,摸到的竟是一片冰冷湿滑。

“卧槽!”冯天一撅而起,垂头看着脚下黑黝黝的一排纹路,目瞪口呆地喊:“蛇吗?”

李怀信踉跄着倒退数丈,面对着庞然大物,内心翻涌:“巨蟒吧?!”

巨蟒的尾巴在身上盘了盘,弯成一盘蚊香,仿佛还处于沉睡状态,连眼皮也没抬。

冯天的后背沁出一排冷汗,被风一吹,凉得发颤,不禁有些打哆嗦。

且不说这巨蟒带不带毒,攻击性强不强,就是盘个一圈,就能把他俩给活活绞死,所以他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谨慎,李怀信打了个手势,示意冯天离开这儿。

经历过一夜的折腾,他们都有些乏力,大大小小受了点伤,若再与巨蟒缠斗,只怕是给它送菜的下场。

冯天点了点头,握着剑小心翼翼的退后,踩到一截枯枝,发出嘎嘣一声脆响,冯天立即石化当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慌乱地回过头,观察那只巨蟒的动静,见它依然酣睡,冯天才做贼似的松了口气。

李怀信倒是没像他那般一惊一乍的,方才冯天大喊大叫了一通,这家伙都没个动静,跟耳背了似的。然后他们重重砸在巨蟒身上,也只是盘了盘尾巴,显然这种干扰对它而言微不足道。

退到一定的距离,二人转过身,直面着远处那颗古槐,双双愣住了。

离得近些才看清这颗古槐,庞大的根茎盘根错节,每条比他们二人的体型还大,根深蒂固地扎入土里,四通八达地延展开去。

冯天道:“槐树本就属阴,气根繁多,直通地底,最为聚阴。”

而此地乃乱葬岗,埋了几十万军魂,李怀信道:“这里阴气及盛,岂不是肥沃得很,难怪古槐长成奇观,全耐尸气滋养。”

冯天神色一凛:“不对啊。”

“什么不对?”

“这儿的风水不对。”冯天转过头,望着背后酣睡的庞然大物:“有蟒蛇,更是活龙地。”

李怀信一脸的你有病吧:“跑到乱葬岗来看风水?”

“不是大哥,这地方邪门儿。”

李怀信忍不住笑了:“乱葬岗还能不邪?你就说这树吧,槐乃木鬼,忌种植于阴宅,根茎穿棺缠尸,必遭家宅不宁,咱眼前这颗,气根直穿尸骨坑,邪!”

“重要的不是这个。”

“嗯?”

“好吧,这个也重要,但是……”冯天顿了顿,咬了咬嘴唇才说:“我刚才也说了,此地乃龙脉所在,灵气充沛……”

李怀信不得不打断他:“阴气充沛!”

冯天瞪他一眼:“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纠正错词。”

冯天续道:“阴气充沛,则——以阴养怨,以怨养尸。”冯天倏地抬起头,“怨?因为此地藏风养气,龙气不泄,怨气自然也不会散,所以几十万大军的怨愤压在地下,将原本的真龙穴生生逆转为大凶之地,改变了整个风水的局势。”

冯天凝神,四下张望,脸上的表情莫测难辨,整个幽谷,升腾着泼天的怨气,阴煞至及。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数了数远处围绕着幽谷的山峰,赫然挺立着七颗树木。

冯天猛地一颤,连嘴皮子都哆嗦了一下:“七颗?”

李怀信视力极好,目光洞穿夜空,遥遥的望着山顶一颗巍峨高耸的大树,透过形态辨别,应当是:“槐树?!”

那七颗槐树比起幽谷这颗,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但仍然葱茏高大,气根繁杂,跟旁边的灌木相比,显得最为醒目。

他们刚才正从一座山坡下来,坡顶那颗槐树的气根一直在不断生长,与其他枯木相接,好似在地下织成网状,贯串整片山峦地脉。

冯天奇道:“谁种的七颗鬼树?乃是风水大忌,压着幽谷里的死士,不得超生啊!”

李怀信沉声道:“不对,山上七棵,这里还有一棵,是八棵鬼树。”

冯天一愣:“八……?”他有些茫然的转过头:“那就不是个阴毒的死局了,八棵?八棵是什么意思?”

耳边的呜咽声忽高忽低,像风啸亦像鬼泣,搅扰着冯天的思路,有些混乱。

说话间,他们一直在向古槐靠近,它在幽谷中心,就像一座巨大的地标,巍然矗立。

越是走近,气温越低,仿佛置身冰窖,冻得人颤栗,这是阴气及重的原因。

冯天说:“怎么比尸骨坑还让人发冷?”

“这树浸淫在尸气之中,早就把方圆数十里的阴怨煞气当成养料吸收了,估计得成精!”话刚说完,他就站住了脚,盯着繁茂的树冠之下,再也迈不开腿。

冯天瞪大眼,僵成一块棺材板,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许是眼前的情景太过惊骇,他望着树冠之中横亘的一个……人?被粗枝穿透了肩胛,支棱在中间,绿叶挡住了那人的脸,白发三千如流云泻下,随风而动,绕过那人垂下的白衣和指尖,一水儿的苍白。

冯天的后背起了一层毛毛汗,阴风一吹,仿佛结了层薄冰,寒气贴着背心,怎么也散不去:“是……什么?”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怀信阔步上前,一副不惧天地的气势,可看在冯天眼里就是莽撞了,他急忙跟上,生怕这祖宗不知天高地厚,犯了大忌。

地上堆叠着无数落叶,盖住了松软的黑泥,李怀信刚踩上一条树根,就被冯天拽住了:“等一下。”

李怀信回过头,目光带着询问。

冯天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

二人踏着树干几个起跳,跃上树冠,脚踩在一根粗壮的枝头,相距白衣白发的那人一米有余,以免对方突然发难,他们也有所防御,又能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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