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允有些错愕,没想到他拿了自己的鱼竿却用来哄孩子,当真是岂有此理,太欺负人了。
也不想想修兰姐弟二人才几岁的光景,他们如何耐得住性子呆坐着钓鱼呢。
正想着,又见他随手抓了个小锄头,几个大步便到了自己跟前,拽了她就沿着小溪往下游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将她推着踏上了一块农田。
“你要做什么?”
到了此时,赵清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脚下的田土什么庄稼都未见长,虽远处有间农舍,却也不知这地是不是那户人家的,是否种了什么。
“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我便晓得你不会这般狠心的。”他望着她说了一句,而后蹲下身挥着手里的小锄头翻起地来。
她皱了眉,又不说话了,只看着他挥了几锄头后,竟从地里翻出个东西来,也顾不得脏,用手扒拉了几下泥土,显出了此物之形,原来是个地瓜。
她在瑞阳时见识过长在地里的地瓜,上面应该有藤叶才是,怎么这处却没有,难不成京中的地瓜都与众不同些?
“你……”她顿了顿,看了眼不远处的农舍。
既然这块不是荒地,那定是有人栽种的,他们此举岂不是为偷,若被人发现,他们怕是要被打成猪头的,“这是人家种的,你快停手。”
眼瞅着他又挖了一个出来,她有些急了,上前想拉他起身,然才弯了腰又僵住了。
他却不曾停手,只道:“你放心吧,这些都是人家留着给我的,我早便同他们说好了,待会儿咱们送些银子过去便好。”
赵清允不明白,他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做这些事情,就只是想带自己来做一回贼不成?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大像是会做这等事情之人,那定然还是其他之间,莫不是想如此告诉自己,他往后便想如偷这地瓜一般与自己偷/情?
她似有些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随即又轻摇头抛开。
难道这世间之物,便是他想偷便能偷的,这地瓜还不是要付银子的,便是他当真想同自己那个什么来着,也要看她肯不肯啊。
她正一个劲儿胡思乱想之时,忽又听到了他的话。
“在瑞阳时你说过,秦子兰曾带着你去挖农户家的地瓜烤来吃,那滋味至今叫你难以忘怀。这些粗物平素日不大进得府门,故而今日带你出来再尝一尝。”
说话间,秦子钰已挖了好几个,瞧着也够了,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她。
此时的她神情纠结,为自己适才的胡乱猜想觉得窘迫,又因着他这份用心觉得心动。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提,他却牢牢记住了,还特意带自己出来,就只为了几个地瓜。
她明白他对自己的用心,也沉醉于他的用心之中,却又不敢当真敞开了心扉去接受他的情意。
只好再次暗自提醒自己,秦家予她有恩,她不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见她眉眸微垂,神情落寞为难,他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清允,我喜欢你,喜欢到难以自制,爱恋你,爱到深入骨血,你呢?你可欢喜我?”
若说昨日他的真情流露还带着一层薄纱,此时突然而来的直言告白,将那最后一层遮掩都揭开了,令她无处可躲。
深吸了口气,她抿了抿唇瓣,咬牙道:“我不喜欢你。”
她坚定的往热情似火的他身上泼冷水,便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只是,他听了这话,非但不见失落伤惹,反而笑了。
“我晓得的,你也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他笑着,忽然上前一步埋下头来。
赵清允一惊,身子正要后退,却已被他用手臂扣住了腰,一抹温意轻落在她的唇瓣。
然他只是浅尝辄止,须臾又松手退开,抬手轻触了触自己的唇瓣,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又偷亲她。
恼怒之下,她冲着他挥过头去,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住,见着他冲着自己咧嘴而笑,下意识便觉心跳快速,呼唤难抑地急促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微微抬起,埋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而后五指分开,与之相交而握,十指紧紧相扣。
他手中的泥土星星点点地沾染上她的青葱白指,像是在告诫着她,他对自己的情意容不得她挣脱,既然他已掉入了情爱的深渊,便是再难再累,也定要将之一同拖入其中。
“啊,有鱼了。”
不远处,孟修兰大呼了一声,夹杂着孟修宇拍手叫好的声音,传到了这一边,落入了两人耳中。
秦子钰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径直拖着她走了过去帮忙。
有了鱼,有了地瓜,秦子钰将之一一烤了,两个孩子吃得十分开心,只有赵清允,因着心里头有事,也体会不了他烤得地瓜与自己在瑞阳时的那一次有何差别。
待吃完东西,他带着三人去给不远处的农户送银子。
“公子,何需这么多,只几个地瓜罢了,你随便给我几个铜板便好。”
农户是个实诚人,晓得他只挖了几个,接在手中的银锭子顿时觉得重如泰山,巴巴地又将银子送回到了他们跟前。
赵清允环顾着农舍内的摆设,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也不晓得他们在这里是如何住下去的,同情之心涌了上来,又将银子推了回去。
“您便收着吧,我们在城里头买,兴许也差不多要这么些钱的。”
农户一听,连连道谢,目光在两大两小四人身上扫过,笑了:“那多谢公子与夫人了,你们夫妻真是大善人,又长得男俊女俏,连孩子都聪明伶俐相,当真叫人羡慕啊。”
秦子钰一听,乐了,连连道老丈好眼光,而一旁的赵清允,微微红了脸颊。
回到孟家,待两个孩子先进了府门,她转过身看着他:“你不要再来了。”
他张口欲言,然她却转身就走,径直进了府门,返身将大门关上了。
背靠在大门上,她深吸了口气,又长吐了口气,一颗心沉甸甸地,被压得不停往下坠去,还有些生疼。
她多想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爱恋他,便是夜里想起他,犹沾得一枕泪意。
十六年来,她从不识情爱,与男子皆是淡淡地,也唯有在他眼前,无论是开心还是委屈,她都想告诉他,无论是好事坏事,她都想让他知晓。
可惜,自己走错了一步,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而她,不能私心地带着他与自己走向绝境。
虽晓得自己怕是阻挡不住他来孟府的脚步,然在第三天再次看到他出现时,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听闻表嫂有孕,这等天大的好事,咱们自要庆祝一番,我特意去缭月居买了些吃食回来。”
当他与吴来提着好几个食盒,堂而皇之的同孟氏说出这番话时,赵清允不由暗叹了口气。
他如今这个样子,怕是自己也别想回秦府去了,可孟家这里多搭了自己这么个白吃白住的,怕自己带来的那些银子也是不够的。
“二公子有心了。”孟氏说着,神色有些怪异。
自己有孕之事知晓的人不多,除了夫君,家里的婆子丫头,也只有赵清允了,莫不是她告诉他的。
秦子钰看着她的神情,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笑了笑道:“表嫂也莫要恼,是适才我在街上遇上了孟表兄,他告诉我的。”
孟氏点点头,才想起自家夫君自出门上朝后还未曾回来,往日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正想着,便见着孟砚青从外头进来,两人一口一个子钰,一口一个表兄,叫得好生亲热,颇叫赵清允费解。
这二人是何时变得这般亲近的?
四人围桌吃饭,两个男子饮了些酒,赵清允忙着替孟氏夹道,直到申时,秦子钰才起身告辞。
赵清允只意思意思,象征性地送到了厅门口,孟砚青则一路送着他走向大门口的方向。
“怎么,可是与他起了口舌之争?”身后,传来孟氏的声音,她不解地回头,见她笑着继续说道,“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合,瞧他如此用心哄你的份上,你便原谅他吧。”
她听得一头雾水,不晓得孟氏到底在说谁人。
难不成她在说自己,只是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倒是叫她糊涂了。
“表嫂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她回身,走到她侧坐下,提了小暖炉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