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褚逢程对国公爷的认知,眼下国公爷心中不知有多中意他这个孙女婿才是。
霸气侧漏,却点到为止,也足够震慑。
这样人,不在军中都可惜……
褚逢程竟会如是想。
严莫和顾阅更是刮目相看,早前只听过钱誉在京中骑射大会时锋芒四射,还曾救下处处针对他的许金祥,都料想是个和善之人,竟没想到,出手的时候如此果断利落。
实在是……对国公爷胃口……
难怪国公爷在军中千挑万选,最后选了钱誉一个商人。
说是商人,比军中多少年轻一辈的将领还有魄力。
国公爷这回心头堪比饮了一壶好酒。
顾阅偷偷瞥目看向国公爷。
国公爷果真强压着一脸神清气爽之色,眉间却难掩些许笑意。
呵,这钱誉,这一路同行竟将他们都给骗了去。
只有沐敬亭还怔住。
方才那一刀,眼疾手快,干净利落,丝毫多余的犹疑都没有,他最引以为傲的时候都做不到,于钱誉,不过看似顺手。
沐敬亭心头微凛。
藏在袖中的指尖不由紧了紧。
钱誉……
而此时,方才被折了风头的茶茶木才终于回过神来。
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国公爷,想起此行折回的目的,一是为了托木善,他的骄傲怎么会允许托木善当他的替罪羊;二是为了褚逢程,他若不将褚逢程撇清,那褚逢程日后许是永无翻身之地;第三,是他要赌一赌,兵行险著,借旁人的刀取霍宁的狗头。
茶茶木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国公爷,我是来同你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
厅中都不由看他。
眼下,众人都已相信他是哈纳茶茶木,但他来这里的目标,还有待商榷,他竟说是来此地同国公爷做交易!
权且不说他的身份,如何同国公爷做交易!
就单说交易的双方至少要相对平等,他只身一人,身边只带了一个托木善和一只雪鹰,凭何与国公爷做交易?!
这茶茶木的脑子可是坏掉了?
顾阅和严莫面面相觑,没有出声。
褚逢程不好开口。
沐敬亭又冷眼旁观。
国公爷却半是捧场,半是威压:“你有什么资本同我做交易?”
姜果真是老的辣。
虽然偏厅中的人都不站茶茶木这一方,却都不自觉替茶茶木捏了把汗。
同国公爷对上,茶茶木能有几分胜算?
茶茶木果真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了早前的神色,甚至嘴角微微勾起,反问道:“那便要看看,在国公爷眼中,一直要复仇的对象,是我整个巴尔一族,还是霍宁其人……”
茶茶木一语既出,偏厅中无不紧张看向国公爷。
谁都知晓这是国公爷的逆鳞。
这茶茶木,顾阅和严莫都拢紧了眉头,沐敬亭亦有些担心看向国公爷。
褚逢程好似一颗心彻底缀到谷底。
这是戳了国公爷的死穴。
茶茶木!
褚逢程想上前,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不仅帮不了茶茶木,还会将整个褚家搭进去。
褚逢程死死按紧佩刀,没有作声。
茶茶木一语激起千层浪,厅中却无人敢说话。
亦不敢多看国公爷。
良久,主位上的人忽然开口:“你继续说。”
顾阅等人都错愕看他。
茶茶木似是受了鼓舞一般,上前一步,清清楚楚道:“若国公爷你觉得杀子之仇,应当算在我们巴尔一族头上,眼下我人就在这里,我是哈纳诗韵的弟弟,国公爷你大可现在杀了我,为你儿子报仇。”
厅中再次怔住。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茶茶木缓缓抬起双臂。
言外之意,自己绝不抵抗。
茶茶木继续道:“但国公爷你若是觉得杀子之仇,应当算在霍宁头上,那我便有这资本同国公爷交易,因为巴尔一族中并不是所有都像霍宁这个疯子一样好战……我亦想取霍宁性命!”
他这句来得突然,厅中都被他这句惊骇得措手不及。
霍宁是巴尔第一勇士。
亦是三军主帅。
茶茶木是哈纳诗韵的弟弟,不应当……
“我如何知晓真假?”国公爷竟然平和应声。
茶茶木复又上前一步:“国公爷应当已经让人查过函源一带了,可是往北几十余里都没有巴尔士兵的踪迹?”
被他说中,沐敬亭忽得蹙眉。
茶茶木笑了笑,继续:“巴尔国中并不是人人都想打这一仗,否则国公爷你不好奇,有谁可以让巴尔士兵后退一百余里扎营?”
后退一百余里?
此回,连国公爷都半拢了眉头。
茶茶木敛了笑意,又道:“只能是我姐姐!我姐姐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同苍月开战,是族中不少部落首领都受了霍宁胁迫或鼓动,说苍月在边界屯兵,是要一举北上,灭我族人,不如团结一心,殊死一搏,兴许还能南下,得苍月广袤土地,届时诸多部落瓜分殆尽,谁都是利益既得者。只是这些都是霍宁的鼓动和许诺,我姐以苍月并无进犯为由,同意驻军,不同意南下,双方便如此僵持着。霍宁已坐不住,不断派人南下,在燕韩京中杀人放火,想烧死白苏墨逼国公爷你就范,主动开战,我是因此才尾随霍宁的人一路追上白苏墨,我不能让白苏墨死在霍宁的人手中,让霍宁有可趁之机,所以我一路带着白苏墨东行,要护她性命,这同你们说的良心发现,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一字一句,听得厅中众人骇然。
茶茶木咽了口气,再开口:“只是我始终小觑了霍宁,他原本的目标也不止白苏墨一个,杀了白苏墨逼国公爷就范是好,却比不上让我惨死苍月国中,让我姐姐主动挥师南下,便全然再无阻力。白苏墨就是一个诱饵,霍宁的目标是我,他原本就是要我死在苍月,嫁祸给苍月逼我姐姐就范,而倘若我侥幸在苍月逃过一劫,在回巴尔的时候,也会有扮作苍月士兵的人将我一箭穿心……”
厅中众人毛骨悚然。
茶茶木攥紧双手:“他能对我起了杀心,不许多少时日,也会对我姐姐起杀心,国公爷,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可以承诺你,只要霍宁一死,我巴尔全境退兵!”
他说得环环相扣,不似有假。
厅中其实心知肚明。
国公爷起身,笑道:“我凭何信你?”
茶茶木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凭我是巴尔一族的王。”
第195章 谋局
(第一更谋局)
“就凭我才应当是巴尔一族的王, 我姐姐只是替我代坐这个王位, 只要巴尔最大的毒瘤得除,我愿与苍月修永世之好。”茶茶木举匕首为证。
巴尔一族最讲求誓言应证,除非是宵小之徒, 都份外在意举匕首起誓之事。
茶茶木是巴尔一族的王族, 此誓算重誓。
永世之好不过是奢念, 一朝天子尚且还有一朝臣子,即便茶茶木往后当真即位, 能保得也是他在位期间与苍月不犯,后世子孙世事难料。茶茶木所说, 应是他在位之时。
若能有几十年和平,已属天大幸事。
茶茶木的承诺极具吸引力。
但茶茶木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许是旁人尚且有怀疑, 褚逢程已垂眸。
换作旁人, 他兴许不信, 但若是哈纳诗韵和茶茶木,他是信的。
哈纳诗韵和茶茶木同之前的巴尔王族不同,自幼颠沛流离,在燕洛的时候过得甚至是饥不果腹的日子,爷爷在燕洛的时候去世, 两姐弟自此以后相依为命。
哈纳诗韵和茶茶木深谙汉人文化,也比旁的巴尔贵族都更了解汉人文化, 更知晓双方的边界在何处。
最重要的是, 哈纳诗韵和茶茶木保留了巴尔一族最朴实的善意。
所以哈纳诗韵即位之后, 边关少了许多摩擦。
部落内部也更融合统一, 都应是从汉人文化中学到的。
但王权之争,历朝历代都极为常见,却又极为可怕。
尤其是,武将专权。
若哈纳诗韵真是他认识的苏牧哈纳陶,应当没有旁人比她更期盼和平。
茶茶木的话他是信的。
因为他了解哈纳诗韵。
——“若有一日,你我二人能在这大好的草原山川,自由骑马驰骋,不必忌讳世俗眼光中巴尔和苍月身份的结缔,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