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信任便来得根深蒂固。
都道天家和太后对国公爷的孙女亲厚,可这般亲厚,谁说不是国公爷隐忍蛰伏换来的?
只要白苏墨尚幼,国公爷心中便始终需要权衡。
国公爷只有白苏墨一个女儿,国公爷要权衡身前之事,也要权衡身后事之策。
便事事谨慎,白苏墨的婚事也搁置许久。
而这一切,都是天家默许的。
其实天家心中也清楚,白进堂一死,白家除却白苏墨已无旁的后人,国公爷没有行谋逆之事的理由,只是在当时的境地下,军中声势浩荡,满朝文武都云集响应,天家这龙椅又如何能坐得安稳?
便是国公爷真顺了军中的呼声,率军北上,也讨回了这笔血债,白家日后的下场又会如何?
亦或是,等国公爷百年后,白苏墨又会如何?
而国公爷的以进为退,不仅得了天家的信赖,也得了天家的愧疚。
功不唐捐。
天家心头又何尝不想还国公爷一个心愿?
是时机未到罢了。
严莫看向马车一端,顾阅正掀起帘栊,登上国公爷马车。
严莫嘴角微微勾勒。
“严将军,陛下密旨,请严将军护送国公爷一行,即可往方将军处。”严莫身侧,正是先前同顾阅一道而来的几骑。
严莫没有应声,只是目光如炬。
离开燕韩京郊几十余里,周遭冰天雪地,严莫京中却燃起莫名沸腾。
“出发!”再无旁的话语,一句言简意赅,便勒紧了缰绳。
众人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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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顾阅正与国公爷相向而坐。
“方恒路如何部署?”国公爷开门见山。
顾阅笑笑,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白绢,应道:“都在这里了,请国公爷过目。”
国公爷接过,将白绢径直在手中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崇山峻岭地形图,还有朱砂标注的特殊场地和带了箭头的行军图……
国公爷目不转睛看着,良久不着一语,眼中也似往常一般,沉稳,古井无波。
顾阅眉头微拢,国公爷面色掩饰得再好,却掩饰不住指尖在微微颤抖。
顾阅也不出声相扰。
国公爷攥紧掌心,他等这一刻,等了整整十余年。
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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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誉:国公爷,你还有个孙女婿呢!
第145章 春寒料峭
转眼, 燕韩京中便过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七刚过, 梅老太太同苏晋元就随谢老爷子和谢楠一行离开了燕韩京中。
虽然白苏墨也舍不得梅老太太,梅老太太也想在燕韩京中多留些时日, 但梅老太太这趟远行时日已长,苏家家中定然挂念, 手心手背都是肉,梅老太太也不好偏颇。
再加上燕韩国中动乱虽定,可燕韩至苍月国中路途尚有流寇作乱,有随行的禁军在, 梅老太太和苏晋元这一路必然更为安稳。
当初鲁家这等无理取闹之事, 已让人难辨是非, 同苍月国中出使的队伍一道离开也省去了自行回苍月途中的麻烦。出门在外不必家中, 梅老太太和苏晋元也究竟是一个上了年纪,一个尚且年轻, 没有多少应对突发之事的经验,能有谢老爷子和谢楠一路照应便是再好不过之事。
白苏墨心中分得清轻重。
梅老太太也更是心中有数之人。
她若流露不舍, 苏墨定然更加不舍。
故而离开燕韩京中的日子一定下来, 梅老太太反倒收起了牵挂。
至于为何是元宵之后离京,是因为燕韩, 长风, 西秦和北舆等几国国中,都有元宵大于除夕的说法。
国公爷匆忙离京, 谢楠便成了苍月出访的主使, 燕韩宫中盛情相邀, 谢楠于情于理都要应邀在燕韩京中过了元宵佳节再走。
谢楠在鸿胪寺任职,自然敏锐。
燕韩诏文帝登基时尚且年少,先帝驾崩,只留下一个外戚和辅政大臣权势滔天,皇权近乎架空的朝廷。
诏文帝虽是少年天子,却有足够的耐性和胆识,隐忍十余年里,在军中和朝堂不动声色布下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势力和眼线。
去年燕韩国中端阳节事端出现得偶然,诏文帝遇刺,周遭诸国险些以为燕韩要变天,国中外戚和辅政大臣也都趁机扶植自己势力,不少世家子弟接连下狱,闹得人心惶惶。
周遭诸国之间的关系惯来以利益为导向,彼时都道诏文帝怕是凶多吉少,燕韩国中究竟哪家上位尚且不知,便都纷纷持观望态度,都不偏颇。
谁知过了不久,诏文帝心腹里应外合,趁外戚和辅政大臣之间相互博弈,冲突不断时,趁乱挥师逐个击破,竟借这京中的乱局一举肃清了早前掌权已久的外戚和辅政大臣势力,倒叫周遭诸国看傻了眼……
这场反击如此干脆利落,又布局周祥,朝中势力一个接一个的被连根拔起,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更不可能是就着形势而随意为之的!
这诏文帝的心思该有多深?!
燕韩地处周遭几国的交通枢纽位置上,无论是苍月长风,还是西秦北舆,借由燕韩互通是最快的途径,若是要绕行燕韩,太过劳损不说,实在得不偿失。所以燕韩是多国之间的必经之路,燕韩的国力虽不如苍月鼎盛,却也不似北舆等国的羸弱。这是一块肥肉,却也是一颗烫手的山芋,旁人不仅觊觎不得,更要花力气维护与燕韩的关系,因为一旦发生边境上的摩擦,谁有了燕韩背书,便等于多了一颗定心丸。
这也是为何诏文帝遇刺昏迷时,临近诸国都不愿参与到燕韩国中的势力争夺中。
成王败寇,只有最后的赢的人才是燕韩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在一切尚未明了之时,周遭诸国都不愿与燕韩国中任何一方势力交恶。
但一旦燕韩国中大局定下,诏文帝亲政,临近诸国却都嗅觉灵敏,第一时间派出使臣道贺示好。这期间的利益关系,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尤其是各国使节云集燕韩京中,便都想探一探各自的口风,不仅是对方与燕韩的关系,对方与周遭诸国的关系远近,出访的使节,见过的人,同燕韩谈定的条件,都是各国使节在京中这段时间分秒必争的事情。
苍月来了国公爷,其余诸国既摸不着头脑,心中更多了几分忐忑。
宁国公在苍月军中可是军神级的人物,宁国公亲自来了燕韩,那燕韩同苍月之间,一定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自然,国公爷的孙女远嫁到了燕韩京中,也自是瞒不住的。
各国使臣瞠目结舌之余,也皆不相信宁国公此行是单纯为了孙女的婚事来的,听闻这婚事仓促得很,如何都像故作障眼法一般。
于是各国使臣可谓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直到谢楠等人离开,都还有人不死心,仍在打听苍月与燕韩的盟约之事……
正月十五一过,各国使节都需陆续返程,这苍月同燕韩盟约之事,也似是没人探出了什么究竟来,此事便也只得不了了之。
只是这燕韩京中元宵佳节的热闹程度,还是让梅老太太和苏晋元等人意外。
苍月国中也有元宵佳节的习俗,却远不如燕韩京中所见所闻这般正式和隆重,苏晋元都看花了眼,直直感叹若是光看这元宵佳节的阵仗,怕是要认为燕韩国力昌盛到大有将苍月比下去的趋势,未免太过浮夸了些。
谢老爷子和钱誉都笑笑,没有接话。
白苏墨也笑而不语。
谢楠怀中抱着童童,朝苏晋元道,燕韩国中才经历了动乱,天下初定,国中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百姓和地方权贵都需要更多信心,眼下的燕韩国中,更尤其是这京中,正需元宵佳节这样的日子彰显比往常更可贵的繁盛与和平,人心才能安定,军心才能安定,各国使节心中也才会有数。
都是聪明人,谢楠点到为止。
苏晋元果真茅塞顿开。
……
临到分别的时候,梅老太太同白苏墨等人作别。
苏晋元在一侧眉头紧锁,没怎么作声。
马车即将驶离,苏晋元才拉了白苏墨在一侧悄声交待道:“姐,既说是百废待兴,这燕韩京中便不是十足安全,顶多九成。你同钱誉都需警醒些,若是燕韩京中有事端,千万无需思量,直接携家中往苍月回便是。国公爷同外祖母都不在,你同钱誉可千万别烦糊涂,再如何,苍月也是你同钱誉的庇护所。姐,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