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多娇(118)

顾之澄还在憋着眼泪,声音也闷闷的,带哭腔的尾音仿佛一个个小钩子,将人一颗心勾得七零八落似的。

顾之澄委屈巴巴的憋着泪,用浓重的鼻音将事情全与阿九说了一遍。

阿九听完,漠然不语,站在顾之澄的床榻边,宛如一座雕塑。

顾之澄偷偷瞥了阿九一眼,也觉得自个儿这样哭哭啼啼的样子着实有些丢人。

所以想趁阿九不注意时,偷偷用衾被的一角擦掉眼角不小心没憋出而渗出来的一两颗晶莹。

但这偷偷摸摸的样子哪能不被阿九看到。

这样明明委屈却又倔强着不叫人担心的模样,反而让阿九一颗心更沉了。

他眸色转暗,黝黑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声音也冷得几乎结成团似的,在夜色浓重里宛如鬼魅,“可要......杀了他么?”

顾之澄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抬起眸子,杏眸晶亮纯澈又萦绕着化不开的水雾,“可是阿九哥哥,你的命是摄政王的,不是只为了他才杀人么?”

阿九身形一僵,默然无声。

这是阿九曾告诉过顾之澄的,所以她一直记得,也不愿意让阿九为难。

因而,顾之澄接着说道:“我不要阿九哥哥你去替我杀人......只要你替我想想法子,将他毒哑了抑或是如何,最好是说不出话来。再不济,就让他再也没法子进我顾朝传播谣言。”

阿九的眸子变得沉重而幽深。

这样的法子是有,可惜......都不如死人来得安全。

只有死人才可以彻彻底底的不再开口,才能将所有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

这是阿九在暗庄里执行任务这么多年,领悟到最深刻的道理。

“阿九哥哥,反正还有两日,你不必急于这一时。”顾之澄纤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突然又为自个儿冒冒失失喊来了阿九而懊恼起来。

她原本只是慌得六神无主,可因为阿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也不好与阿桐商量,所以才情急之下唤来了阿九。

可如今见到阿九也为了她这般苦恼的模样,她又自责起来。

本来阿九身为暗庄的暗卫,所要背负的就已极多,肩上的重压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可她却又要给他添些麻烦。

顾之澄见阿九仍旧站在龙榻边一动不动,仿佛站成了一桩雕塑,心里也愈发的着急了。

她知道阿九从小经受的训练便是这般,心中的情绪越复杂,表面越是要按捺着所有的举动,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来。

便是如现在这般,阿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情绪定然已是压抑到了极点。

顾之澄悉悉索索从床头玉枕下取了颗粽子糖出来,抬眸递给阿九。

“阿九哥哥,不必再想这些了,先吃颗糖吧。”顾之澄眨了下眼,故作轻松地说道。

阿九回过神,望向眼前的顾之澄。

她坐在龙榻上,恰好被一撮月光照亮了雪白柔嫩的脸颊,宛如沐浴在月光中,而长发松散如瀑披在身后,愈发衬得像天上偶然误落人间的仙子。

明明这样绝美出尘,可秋水似的眸子里,还有隐隐熠熠的湿漉并未褪去。

让人看一眼便心疼,恨不得以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为她挡一切的刀光剑影,只为她眸中永远纯粹晶亮,只有笑意盈盈,再无泪光隐隐。

阿九将那颗粽子糖轻轻放入怀中,举动宛如是在收什么稀世珍宝。

当他重新站直身子时,隐着暗光的黑眸里已有了决绝之意。

阿九颔首,冷声道:“今日一别,恐再难相逢。”

顾之澄眼皮子一跳,有些不安道:“阿九哥哥,你要去做什么?”

阿九敛下眸中的情绪,只压低了声音道:“与陛下无关。只是......原本就要做的一些事情,本是打算明日来道别的。但今日恰好陛下吹响了玉哨,便今日道别而已。”

这是顾之澄认识阿九以来,他第一回 说如此多个字。

听得她有些怔然,瞳孔微缩,心里不详的预感却更甚,“阿九哥哥,你不要为了我去做傻事。世上的法子多了去了,你万万不可牺牲自己。”

“阿九已说过,此事......与陛下无关。”阿九的声音冷,脸色也冷。

英俊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每一个棱角弧度都透着孤绝。

“那......”顾之澄拧眉不解道,“为何今日一别,再难重逢?”

阿九罕见地抿了唇,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冷然的神色,压低声音道:“阿九......已被主子遣去北荒之地了。”

“北荒之地?”顾之澄揪着衾被,杏眸瞪大道,“那般寒冷荒芜之地,千里之内,任何动物的影踪都难觅。你做了什么,为何要遣你去那里?”

“此乃命令,阿九不得不从。”阿九垂眸颔首,不愿再多说。

顾之澄眼皮子微跳,虽阿九说得笃定,但她总是还有些不放心,“是为了让你去执行某个任务么......那......你何时能完成任务归来?我等你便是。”

阿九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幽光,只是夜色浓重,将他脸上所有细微的情绪都全部遮掩了起来。

只听得他一声低低的回答,幽沉低哑,仿佛揉碎在寝殿内凉凉的夜色中。

他说,“归期未知。”

顾之澄却拉住他的衣袖,无比笃定又坚决地望着他的眉眼,一字一顿道:“即便归期再长,我也会等你......!”

阿九没再说话,转身,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只怕归来已是无期,但有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

翌日。

阿九私自出手,寻到闾丘连藏身之地,暗杀之。

不料闾丘连亦身怀绝技,深藏不露。

遂只断了闾丘连一臂,并未成功。

最后又追杀其一路往北,逃回了蛮羌族,仍然未果。

待阿九再回澄都时,陆寒已是震怒。

摄政王府内,阿九跪在陆寒的庭院内,簌簌的梅花瓣被风吹落了一整个肩头,他仍然跪得岿然不动。

亦有寒气在他的眉头凝成了白霜,头顶亦然。

他在陆寒的门前跪了一天,又跪了一夜,寒露凝霜在肩头,仿若一夜白头。

陆寒怒气仍然未消,走到阿九的身前,狠狠踹了他的心窝子一脚。

阿九被踹得扑倒在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染红了一片青石砖。

鲜血嫣然,顺着青石砖的缝隙逐渐蔓延到了陆寒的脚下。

陆寒踏着血色,眉头皱得死紧,冷声道:“本王竟不知,你何时已开始为旁人卖命?”

“......”阿九重新跪得笔直,尽管膝盖已麻木不仁,手脚已不受控制,可他仍然能保持着一个暗卫最完美的神情和状态,同样冷声回道,“属下从未对主上有过异心,从生到死,只效忠主子一人。”

陆寒森森然一笑,眸色幽然道:“你这忠心,本王可承受不起。说,你到底在为何人办事?”

阿九目不转睛,神色决然道:“属下只为主子办事。”

“为本王?”陆寒按着眉心笑道,“本王可不记得,曾让你去杀闾丘连。还如此猖狂,竟一路从澄都追杀到蛮羌族属地外。你若成功杀了他便也罢了,可如今断他一臂,又放他归族,可谓是放虎归山!”

“你既杀不死他,又打草惊蛇,放虎归山。用‘废物’二字来形容你,本王都替‘废物’感到惭愧。”陆寒眸中仍是震怒。

实在阿九这事情办得太不漂亮了。

更因为阿九向来是他器重的人,甚至放在摄政王府当侍卫,他来亲自培养。

可阿九的所作所为,既失了智蒙了心,又灰头土脸失败而归,让陆寒太过失望寒心。

阿九低低埋着头,脸上毫无血色,语气里有了一丝罕见的愧意,“属下无能,甘令主子责罚。”

“责罚?”陆寒气得发了笑,转身道,“本王下令责罚你,都嫌脏了嘴。”

陆寒极嫌恶的表情,这是跟在他身边伺候过的人,都鲜少见到的。

阿九抬眸只望了一眼,便觉很是刺目,晃了晃神,眼前有些发晕,身子也跟着虚晃了一下,最后实在撑不住,狠狠栽倒在地。

已跪了一天一夜,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

阿九实在,已经到极限了。

主子救过他的命,于他是天大的恩深义重,所以即便是陆寒要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绝不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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