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急,我去找了他的妹妹——就在考完试的那天。
我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找了原来的兄弟饰演“流氓”,还请他喝了一顿好酒。
只是奇怪,我那天太兴奋,居然真喝多了。我那兄弟是被小妹妹打跑的,这点我一直没敢说。
其实我没指望能遇上他,但无论如何找他妹妹做个人情都是不会错的。
我越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上苍居然真的眷顾了我一次。
一次就够了。
我请他去游乐园,他居然对着那个墨绿色的丑东西目不转睛盯了好久。
他对我冷嘲热讽就连余光都不多给一个,居然对着这憨批玩意儿真挚而渴望地看了那么久?
处心积虑接近他的是我,当牛做马讨好他的是我,玩鬼屋牵起他手的人也是我,但是他居然对这么一个巨憨无比除了柔软一无是处的二五仔情有独钟?我真是无语至极。
可最令我费解的是,就连这点,我他妈都觉得。
可爱。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可爱?
难道是我的神经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吗?
可爱?可爱?
谁?杜彧?
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支教,支教。这个东西是真无聊。
但杜彧似乎并不乐意看到我,这就使一切都与众不同了。
我喜欢与他毫无缘由地针锋相对,那些刻薄冷淡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十分性感。
像是另一种病态的关切般使我着迷。
可令我愈发迷惑的是,他好像又是个温柔的人,一个与我最初判断截然相反的存在。
表面无坚不摧,内心却似乎总是柔软得很,叫人找不出除矛盾以外的词来形容他。
就像一簇燃烧的烛焰。
内焰的温度总是不高,即使是飞蛾也不会立刻感到灼痛。但一旦它全情投入,却再没有逃出的可能了。
杜彧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他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只是一靠近他,心里却也跟着柔软下来了。
大概温柔的最高境界便不过如此吧。
只是……温柔又是什么?
而我,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得不出结论,辗转难眠。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对他似乎有种莫名的欲望。
他越是冷静从容,我就越想看他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实在太适合被染上颜色了,尤其是明艳的红。
第一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很吃惊,我被自己吓到了。老实说,有点禽兽。
我故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劣根性,在群星闪烁的夜晚里,把烟雾缠绕在他的发间与衣领上,悄悄倾吐我灰暗的世界观,破败的人生观和扭曲价值观。
我想他应该会和别人一样吧,抛弃我,离开我,退避三舍。
可他没有。
他没有排斥我,或者说,正相反。他训斥了我,言辞激烈的。
又来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志愿精神。明明连自己都管不好,却还妄图涉足别人的生活吗?
我不喜欢这样的理念,甚至厌恶。
但作为一个接受者,我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这感觉实在太快,我抓不住,可心里却烙下了一个印。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时刻,受到了这样一次的触动。
但究竟是怎样的触动呢?又说不上来了。
我真是个粗人。
想靠近他,想触碰他,想了解他。
想再进一步。
我的目光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无论是怎样的他。
他是那么耀眼,刺得我生疼。
可是等等,疼?疼吗?
上一次这样难受是什么时候?心脏都被攥成一团似的窒息。
是齐红霞扇我耳光的时候吗?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不是早该习惯失望了吗?
可被他推开的时候为什么仍然这么难以忍受?
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到底又是怎样看我的?
我真的好焦躁,我搞不明白啊。
他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难道这一切又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他到底又为什么要管我?
真是,烦透了。
烦透了。
第80章 番外三:独白(下)
三三,我今天离开你一个礼拜了。日子在旅行人看来真不快,因为这一礼拜来,我不为车子所苦,不为寒冷所苦,不为饮食马虎所苦,可是想你可太苦了。
——《湘行散记》
我很不安,不想承认自己对他无端冒出的零星感情是喜欢。
我或许只是有点钦慕他,能感受到心跳加速,目光黏着,会因一个细枝末节的眼神动作而欢欣雀跃,也会因一句话的偏颇而烦闷失落。
我经常想伸手触碰,却又总在最后收回,故作轻佻是我接近他唯一的密钥。
但我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永远保持温和的我将永远无法满足,障壁也将永远牢不可破。
我走了一步险棋,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只是我好像输了,我不懂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
他明明是我真心相待的第一个人,他为什么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感情真是复杂,我尚且连自己都搞不懂,又如何能读懂他?
我好像又回到了女朋友给我发“你自己想吧”的时候,只是那时的我懒得去想,现在的我想不出来。
而且,显然,杜彧连这句话都不会发给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希不希望我去想。
这太难了,鬼才晓得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生气,虽然似乎是我做错了事情,但我还是生气,而且我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说不清。
共情是难的,也是危险的。情感与思想的不相通是个体间的不幸,却也是人类的大幸。
我曾经无所顾虑,甚至认为无法被理解是一种炫酷的特立独行。现在却又徘徊不已,恼火于发明不出情感传输的类似装置,直接就能一目了然地感同身受。
我越焦躁,就越发觉得从前的日子似乎还挺好,至少简单。但简单就是好的吗?
怪不得人类总是自诩智能,嘲讽机器永远无法代替。
但换句话说,情感既然是无法共通的,人又怎么能知道机器到底会不会产生感情?
唉,烦死了,我他妈就是那台机器。
对我什么想法就不能给个明说吗?创造一个只有是否命题的二进制世界难道不好吗?YES就是1,NO就是0,别整那些非p和非q,我又分析不来。
现在想想,那些确定而永恒的事物对我而言真是太重要了,它们总能给我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可又来了。又开始了。
我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还是珍惜那段与他暧昧不清的日子。那感觉实在太美妙,以至于我无论再如何折磨自己都无法撒开手。
原来感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求不得,却也断不掉。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以前做阅读理解的时候不懂,现在却不如不明白。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大喜大悲,确实如此。
只是,我还没亮堂够呢,怎么突然就冷了?
就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也总得有一些吧?
似乎还是不甘心。
心理活动闹不明白,这性格总是可以从聊天里分析出一点吧?
万般委托下,一个黑客朋友终于答应我黑进他的手机系统,试图从一切角度寻找出对我有利的信息。
可这点也极难,他除了办公和“和我说”,几乎从不与别人进行网络互动,甚至连微博都不看,我只能盯着他安抚别人的温和语气咬牙切齿。
但我没想到,机会竟然真的来了,他居然切了号。
我看着他与那劳什子“宝贝别哭”的对话真是又气又急,他居然也在同我一样迷茫!我实在暗喜。
我急忙和朋友商量,问他能不能把那搅屎棍踢下去换成我上。
他说可以,但要加钱,急单翻倍,还有可能赶不上,但即使赶不上也要付钱。
那就加吧,真他妈的奸商。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用非此即彼的二元命题作为答案,来与不来。
他来了,虽迟但到。
那一瞬间我的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了,他拍着我的背,仿佛一种无限的纵容,我禁不住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