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里,宁宇终于尝到了一些社会的苦。他感觉自己在被莫名地,排挤。
以前不怕落单,是因为学校里总有人有求于自己。总有人求着他篮球比赛帮帮忙啊,网球比赛帮帮忙啊,建模比赛也来搭个手,不然就是借作业,笔记,课件。宁宇成绩好,运动也还行,虽然性格闷了点,但好说话,大家都喜欢找他帮忙。但进了公司,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宁宇发现自己项目组的人,除了一个同校的师姐雅雅,别的都不太搭理自己。这点让宁宇一度很郁闷。最烦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生活孤单,他没有朋友,唯一陪自己聊天解闷的,居然只有微信里那个叫做‘A阿崇0627021669’的联系人。
跟阿崇讲话有趣啊。即使网络交流隔着距离,有一种隔膜感,但那种陪伴是实在的,也是宁宇在那段日子里唯一能抓住的精神慰藉。
隔着距离,看不到对方的脸,传过来的文字虽然没温度,但也加深了关系里那种表意不明的暧昧。反正宁宇觉得,自己跟阿崇聊天的时候自如多了,比起面对面。
对话风格也一直是那个样子,不清不楚地。阿崇讲话总喜欢说一半,把话讲得模糊又令人遐想。
如果要总结阿崇的态度,那就是忽冷忽热。有时候会几天都不回消息,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忙着没有看到,反正没回。有的时候大概是闲了,回消息很勤,几句话就能把宁宇撩得面红耳赤。
宁宇知道,当开始期待某个人回自己消息的时候,自己就开始成为被动的那一方了。
但一开始,他还不太想承认那种被动,他憋着,忍着。承认开始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契机,应该是那天。
那天下了班,宁宇又被同事莫名地发了顿脾气,回去以后他看了一遍今天的工作内容,确信自己的部分没有问题,但小组长就是神奇地跟自己发了火。
他盯着电脑里的数据,在空荡的房间里发了会儿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宁宇合上电脑以后,找到阿崇,发消息问对方在做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没想到那边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接起以后,宁宇没有看到预想中阿崇的脸,而是看到一朵一朵,大片的,绚烂的烟花。
镜头很稳,宁宇拿着iPad,看着画面里的盛景,惊得哑口无言。
周围很吵。镜头上移了一些,宁宇看到了最大的一朵烟花——
一开始升空变成一个点,消失了一会儿才缓缓炸开。那朵烟花漂亮得有些过分了,它是层层叠地往外炸开的,第一层是银白色,第二层是粉色,然后是橘色……它炸开,拉出长长的尾巴,最后又在天际消失。但下一秒,周围又有烟花窜上了天空,把黑沉沉的夜空填满。
烟花让宁宇看得目不暇接,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也很大声。
然后宁宇听到阿崇的声音:“宁宇,生日快乐!”
宁宇心头一震。
他连忙低头看了眼日期,这才发现今天真的是自己的生日。
这段时间被工作搞得晕头转向,居然把这个事情都忘了……
没有人提醒他,爸妈都没有给他打一个电话。
阿崇怎么会记得?好像也只讲过一次啊。
下一秒阿崇把摄像头转换了,换到了自己的脸。阿崇今天戴了个很亮的耳钉,在镜头里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阿崇应该是很热,额角有汗。宁宇看到他笑着喘气,又大声地对着手机说:“我和朋友在暹罗天地这边的河畔公园,今天这里有个节日,大家在庆祝……”
阿崇声音其实有些模糊,但宁宇听得很清楚。毕竟他的家只有自己,太安静了,静得能把阿崇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请你看烟花,祝你生日快乐啊!”阿崇声音爽朗,“你有没有吃蛋糕?和朋友庆祝了吗?”
阿崇问完,莫名其妙的,宁宇感觉自己眼睛开始酸了。
他咬了下牙,开始对着iPad撒谎:“我吃了,还和同事去了……”
阿崇皱了下眉:“我这里太吵了,你大声点!”
宁宇声音梗了下,才提高了音量,大声地对着iPad说:“我说我吃了!我今天很开心!我还去了……”
阿崇那边太吵,宁宇这里太静。宁宇喊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房间里居然有回音,太空旷了,听起来像是在尖叫。
“哎呀,太吵了,我听不清楚,只看得到你的嘴在动。”阿崇无奈地笑了下,“不说啦,我先和朋友玩。回去我给你发个消息陪你聊天吧,如果你还没有睡。”
说完,阿崇就干脆利落地把视频挂了。
就因为这句话,宁宇拿着自己的iPad,在空荡的家里,傻傻地坐着,想着,等了阿崇整整一晚。
第24章
那一晚对宁宇而言,很长,也很短。
那场被留在脑子里的烟花就是一场盛大的心动。他以前把对阿崇所有悸动都压着,埋在心里沉着,时间久了,那些情愫沉淀变质,慢慢就干枯了。但干枯的东西,也很容易被一个火星引燃,烧成燎原大火。
宁宇在房间里坐了一晚上,怎么都睡不着。
他反反复复地去回忆阿崇之前说话语气的起伏,他笑的弧度,他每句话的音调,还有那场烟花有多漂亮。
宁宇想着想着就开始觉得难受。他烦自己怎么这么傻,居然没有记得录个像,搞得现在只能在脑中不停不停回忆。
他脑子里也被放了一场烟花,把所有理智都炸得一干二净。脑中的警报声响起来,这一次的提示声很甜美,也很轻,那个声音说——
爱上阿崇的进度条已加载完毕,目前进度已达,100%。
那声音那么轻,轻得像一阵风。可说的,却是一个笃定的答案。
他盯着手机,坐了一夜,等着阿崇跟自己说一句——“睡了吗?聊天?”
但那一夜,宁宇都没有等到阿崇。
那期间宁宇开始想通一些事,他放弃去想阿崇对自己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阿崇是一个自由的人,他没有立场去骚扰对方更多。
对那个阶段的宁宇而言,有个人每天陪自己说话就是莫大的安慰,不会去奢求太多。可是想着想着,宁宇发现自己的念头开始不对了。
因为那场烟花,他开始想要更多。
可其实对于宁宇而言珍贵的这段记忆,对阿崇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生活里的插曲罢了。
那天广场上的活动负责人是阿崇的好朋友,让阿崇过去看热闹,等完事儿了再让阿崇和自己回家看看自己从二手车市场淘回来的宝贝二手汽车零件。
宁宇打电话来的时候,阿崇本来在广场边上打小游戏透气,人群里太热了。正无聊着,接着手机震了一下,他看到那个叫做‘宁宇/7.25/木头’的联系人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稍微熟稔一些的人,阿崇习惯在对方的微信名字后面加上生日和喜好。宁宇跟他提了一次自己的生日,阿崇顺手就加上了。
对阿崇而言,那场烟花,那句生日快乐,也只不过是随手给出去的东西。他微信里面塞满了联系人,男的女的,游客朋友,睡过的没睡过的,暧昧的假正经的,数不清,不差一个宁宇。
所以那时候阿崇没有意识到,自己随手给的东西,居然成了压垮宁宇爱上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晚广场活动结束以后,阿崇通宵和朋友忙活改装一辆E34五系,两人期间喝完一整瓶野格加红牛,舒爽得浑身的毛孔都在肆意呼吸,早忘了那句随意跟宁宇说的“陪你聊天”。
宁宇等到早上七点,去浴室洗了个澡,给自己做了一碗面吃掉。他心想,阿崇昨晚可能是睡得很早,也可能是睡得很晚,他没有找自己,那就是不希望被打扰。但现在天亮了,或许可以问问?
太想跟阿崇说话了。
于是宁宇发过去问,崇哥,你醒了吗?
等想了想,宁宇又补了一句:昨晚答应陪我聊天,还算数吗?
而另一边,刚从朋友那儿回到家的阿崇正躺上床,他睡前看了下手机,才看到宁宇的这条消息。昨晚的回忆出现,他这才想起来似乎说了陪这人聊天。
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不是那么重要。
想了下,阿崇回过去:今天不上班还起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