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变得稍微短促了些,努力振作起精神解释:“陛下,臣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臣做这一切,绝不是因为钱和权,这上面说的,臣发誓绝对没有做过,请陛下相信臣……”
“不是为了钱和权,难道还能是为了朕吗?”极度的愤怒过后,是难以抑制的伤心,他用力地用抑制着眼眶中的泪珠子不让它们掉落出来,而谈飞雨现在的话在他听来完全就是花言巧语。
是啊,所有人都说了,像他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她有真心?若不是因为利益,常人怎么可能爱得那般细心,写情书,送花儿,叫人找不出一丝破绽的关切,亲吻,甚至在一起之后,说了过分的话惹她生气了,她也从不说一句重话,对她红一下脸,第二天依旧殷切的讨好着他。
果然这些都是假的。
谈飞雨张开口想对他解释真相,可话到嘴边,看到他已经深信不疑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了开口的必要。
他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从一开始的质问就没有给过她辩解的机会,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况且这件事追根究底,也是她为了洗白自己而做的事,再者,她和谢永,确实无论如何也洗脱不干净关系的,若是谢永真的做了那些事,她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除非得到他的信任。
可是“信任”二字,对于帝王来说,真是一个奢侈得不可能有的词语啊。
贪权谋财,结党营私,反正这个罪名也不是第一次了,听起来怎么也比欺君之罪好多了。
纵使活了两世,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因为天真而落得一败涂地的时候。
她轻轻地笑出声来,笑声中有自嘲,也有悲哀,像是哀掉她第一次付出真心的下场:
“陛下既然已经认定了,那臣无话可说……”说完她跪到地上,冰冷又麻木地陈述道:“是臣有私心,所以没有资格留在陛下身边,陛下要怎么罚臣,臣都无意见,只求陛下放过谢永以及我家父兄一条性命。”
“你!”沈泽原本还以为她会继续辩解,甚至去想办法找证据,或者是干脆认错,但千想万想,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直接开口说了要离开他身边的话。
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刺痛,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不仅疼痛,还令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是想要钱吗,不是想要权吗,那就讨好朕啊,可你为何这般轻易的就说出了要离开的话啊。
“谈飞雨,你,是在威胁朕吗?你以为你能够以此作为把柄来威胁朕,朕就会妥协了?”
谈飞雨将头磕在了地上:“臣做错了事,陛下要责罚,是理所当然的事,臣无半点怨言。”
她的话仿佛像是个忠心的臣子,一板一眼的,和面前的陛下划清了界限,像是在说,从此以后,只是君臣,再无其他。
沈泽的内心没由来地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第57章 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沈泽觉得眼前黑了一刹那,身体微微往后踉跄了一步,几欲跌倒,最后是靠扶着身后的案桌,才站稳了,眼中积蓄着难以言喻的情绪,直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谈飞雨,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可嗓子却像是失去了发声的功能,什么都说不出来。
“陛下,”谈飞雨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似乎只要对方不开口,她就永远保持这样的姿势跪着,见沈泽迟迟做决断,她便自己主动开口道,“臣自认无才无德,如今又犯了这等罪大恶极之事,实在无颜面继续留在朝廷,所以臣自请摘去乌纱帽,被贬作庶民。”
“你要辞官?”沈泽杵在桌上的手因主人的无措而微颤着,他死死盯着谈飞雨的头顶,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
谈飞雨没有动,低沉的嗓音从地面传上来:“是。”
“你要辞官?”沈泽又将这话问了一遍,嗓音却比方才小了一倍不止,话语中带着迷茫和困惑,说出的问句,听起来像是在问谈飞雨,但又像是在他问自己。
他不明白,这件事尚且保密在极小的范围之内,知道的人非常少,即便是在极度愤怒之下,他也是秘密的将人带过来质问他,而不是拿着证据,在早朝满朝文武的面前念给她听,他只是告诉他界限在哪里,想要她认错,想要她对自己表明忠心,想得到她的亲口确认——她是爱自己的,即便是谎言也无所谓,只要她说了,他就可以假装信了。
那之后,或许他会有些伤心于她真心的不存粹,但至少可以拥有她表面的爱,即便快乐和喜悦比起以前会少一些,但是这些都没问题,他早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可……
为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跟他原本想象的不一样。
他给了她这么宽敞的退路,为什么,她居然对自己说要辞官?
他想了好多遍,依旧想不明白,但现实的时间却依旧在井井有条地流逝着,打断了他的回想。
那一声沉缓的嗓调,犹如冬日寒冷,直浸凉了他的心脏。
“是,臣想辞官。”
谈飞雨的声音比方才更加坚决,叫人找不出一丝回旋的余地,冷硬得叫人不知从何处下手。
沈泽感觉自己脑中变得一片空白,此刻除了呼吸之外,他竟然完全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良久,他才慢慢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理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朕不准。”
“臣,请辞。”
沈泽恨极了她现在平静的嗓音,仿佛衬托得自己好像是多爱的那个输家一样,不甘心充斥着他的心口。
凭什么她可以这样轻易的就说出口要离开。
凭什么她想就这么干净的抽身离去,就想把他扔在这空旷又冰冷的皇宫里,凭什么……他还是那么舍不得啊。
沈泽,你真是个废物!
他瞪着眼睛看着她,用提高的音量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知所措:“谈飞雨!说不准就是不准,你做错了事,朕要怎么罚你,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这是朕的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如何就如何,你不许反抗,你、你给朕滚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滚出去,今日别让朕看到你!”
谈飞雨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但此时的他却因为害怕面对她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而背过了身去。
她站起身,将视线放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抬手弯腰鞠礼,恭敬而疏离地到:“罪臣告退。”
轻微离去的脚步声,却沉沉地踩在了他的心上,等他回头的时候,空旷的殿内寂静可怕。
沈泽有些颓然的坐到椅子上,无力地往后靠着,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这次的博弈,明明该是他占据上方的,却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良久。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他抬起右手,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嗓音中带着细微的哽咽,渐渐湮灭在了寂静的宫殿之内。
*
谈飞雨又被暗卫送到了宫外,原本是要直接将她送回家,到宫门口的时候,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她忽然开口道:“就将我放在这里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那暗卫知道她是陛下的心上人,看她的样子,猜测她大概是在陛下那里吃了骂了,本想顺势安慰两句“男人嘛,哄哄就好了”之类的话,话到嘴边却忽然反应过来,要是让陛下知道自己私底下怎么说他,那可会砸饭碗的,于是便在开口之前十分有求生欲地住了嘴。
谈飞雨此时一点也没有闲暇关注她人的八卦,她甚至连脸上那张一贯浅笑示人的面具都摆不出来,一下马车,便紧抿着唇,面色冷峻地往谢永的家径直走去,注意力全然不在身上,一路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熟人跟她打招呼,花了一会儿工夫他到了谢永家门口。
谢永的房子坐落在一个繁华街角的院子里,里面有一个老仆从负责打理,见到谈飞雨来,赶忙请她去上座:“大人,小姐出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您若是有急事,我立马出去找她,若是无急事,那我去给您泡杯茶?”
谈飞雨看着这里,一时间陷入了回忆,忘了回答。
原本她们是一起来的京城,相依为命那么久,其实谢永早就已经算是家人了,来到远地,继续住在一起做一家人也是应当的,但在被陛下贬低之后,谢永将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她道,商者低下,若两人继续过于亲密,那势必会多少阻碍自己的前程,所以她就“自发”的与谈飞雨断了关系,搬了出去,两人也只是偶尔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