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131)

过去了许久,城门的寂静才被打破。每个人的耳边都听到了长长的喟叹之声。是自己发出的,是身边人发出的,是每个人,不分男女老少。

美丽的云京明珠没有被岁月催磨。

昔年宝华公主如何惊艳了草原,今日,便如何惊艳了云京。

御街两旁的酒楼早就满座,楼上临街的包间价今日格翻了好几倍,依然一间难求。

这些人亦如楼下街旁的百姓一样,在谢玉璋经过之时,被她的姿容摄得齐齐失了声。

过了许久,有人缓缓吐出一口气,赞道:“既美且慧。”

旁人懵懂发问:“怎么说?”

前一人道:“她竟穿着胡服。”

不止是宝华公主,她和她身后的女子们,统统都穿着胡服。

有人不满道:“她这是不愿做中原女儿了吗?”

前一人道:“错,她只是不愿做原来的自己而已。”

有人恍然大悟,以拳击掌:“原来如此!”

看到别人看过来的不解目光,他笑着解释:“这位公主穿着胡服,便是出嫁从夫,以漠北汗妃的身份归来。她这是……抛弃了前赵公主的身份啊!”

众人皆恍然,如此,便理解了。再无人因此而责备她。

她还立了那样大的功劳,从此以后,她以这功勋在新朝立身,的确不用靠着“赵公主”的身份活了。

只不免有人笑道:“这位汗妃有倾城之色,不知道今上预备如何安置她?”

那些话本子里,亡国公主和新朝皇帝的爱恨情仇,从来都是令人们喜闻乐见、心痒难搔的。

禁中。

一重重的宫门穿过,谢玉璋终于来到了含元殿前。

含元殿高大雄浑,俯瞰云京,是皇帝上朝听政的地方。在今天这么好的天气里,谢玉璋在阶下抬头仰望,觉得这大殿比她从前记忆中更加巍峨。

听到了那一声声传出来的“宣——”,谢玉璋踏上白玉阶,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迈过大殿高高的门槛,文武百官无数道目光都朝她看来。

谢玉璋望着那高高御座上的男人。

那男人也望着她。

行过了千里,穿过了岁月,她和他,终于再次重逢。

但那男人和她记忆中的青年不一样了。

他的面孔比那青年更硬朗,显示出他也经历了风霜。他的气势威压已经不是当年的青年可比得了的。

谢玉璋知道,御座上坐的,其实是一个她认识了许多年的人——大穆开国皇帝李固。

她踏过前世今生,终于又和这个人见面了。

“臣妾,”谢玉璋走到殿中,提起衣摆,“漠北汗妃阿史那谢氏,参见吾皇陛下。”

至于那个在雪丘上窥她,在帐前护她的青年。

……

忘了吧,就忘了吧。

漠北归来的汗妃膝盖落在大殿金砖上,举手过眉,纤细的腰肢弯下,俯身叩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女子真的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吗?李固恍惚了。

就和所有的云京百姓一样,他的心里,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宝华公主谢玉璋。

可当这个自称阿史那谢氏的谢玉璋走进大殿的刹那,李固心中的那个谢玉璋就模糊了。

明明,从前她一颦一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几乎是在刹那间,那个明媚柔美的少女,就飞快地模糊了面孔。

当她跪下去的刹那,李固从这神思中挣脱。他清楚地听到了锁链碎裂的声音。

这些年,不论别人怎么畏惧他,怎样称颂他,李固的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我,够强大了吗?

面对妻妾,他会问自己,能否护住她们一生平安?

面对士卒将领,他会问自己,能否带领他们一直走到最终的胜利?

甚至哪怕他已经穿着龙袍坐在这高大雄伟的宫殿中俯瞰云京,他依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足够强大。

若足够,则为什么那个纤细的少女还在漠北受着煎熬?

为什么她还在那里以色侍人?

这对自己一声声的质问,不知道从何时起好似锁链一样将他牢牢捆缚。他每每挣脱不出,便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但是今天,当面前这个女子双膝落地的刹那,皇帝李固听到了锁链崩裂的声音。

他盯着那女子伏下去的背脊,站了起来。

随着起身,那些捆缚了他许多年的锁链嘁哩喀喳碎落一地。

皇帝站起来,觉得身体无比轻松,前所未有地充满力量。

他已经将她都接回来了。

此时他知道,他的确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君临天下。

皇帝望着下面拜伏的女子,沉声道:“免礼平身。”

那女子闻言,从容起身。

她站起来,微微扬起了面孔,直望天颜。也给了皇帝仔细看她的机会。

比起从前如烟如雾的少女,眼前的女子似乎凝实了。

她的面孔有了些变化,眉目疏朗,瞳眸耀人。少女时便已经是人间殊色,如今长成,那眉间的沉毅和勃勃的生机与他想象中很不一样,但,不妨碍她倾国倾城。

她,是谢玉璋没错。

第99章

许久之后,当李固和谢玉璋再回想起这一天,会发现他们两个人在同一天,几乎是同时挣脱了捆缚自己的东西。

而此时在含元殿的大殿之上,谢玉璋自称漠北汗妃,则令许多明白人发出会心微笑。

她的大舅舅,前勋国公现门下侍中杨长源眼睛湿润,内心欣慰。

邶荣侯李卫风一个劲地对对面的户部侍郎陈良志挤眉弄眼,偏陈良志假装没看到,只不理他。

幸而今日值岗负责纠察百官殿上礼仪的通事舍人自己都失了仪态,一直盯着美丽的漠北汗妃没能及时移开视线,才没发现邶荣侯又在下面搞小动作。

年轻的皇帝和美丽新寡的汗妃互相凝视,不免令众人的心中生出些想法。见过了谢玉璋的姿容,许多人心想,倘若待会皇帝要将这位汗妃收入后宫,自己要不要抢先跳出去恭贺,搏个头彩,给皇帝捧个人场呢?

倒没人想跳出来反对。

这公主虽然是前朝皇族血脉,但世间从来都是妻从夫、子从父的。她即便生出儿子来,也是正儿八经的李氏皇子。

除非这皇子脑壳长包了,才会想灭自己的的家,复舅家表兄弟的国。

赵朝高祖皇帝的后宫,就有一位前前朝的亡国公主,亦生下过两位皇子,母子三人一生都老老实实,平平安安。

许久,安静的大殿中,皇帝终于开口:“公主和亲漠北,一去八年,辛苦了。”

汗妃却说:“天已换日,公主之称,陛下勿要再提。臣妾只是阿史那氏。”

汗妃说:“臣妾原以为,此生要葬身草原。不料陛下龙威横扫漠北,臣妾有生之年还能再回到云京,全赖天恩。”

皇帝道:“此次漠北之战,五部归附,卿居功甚伟。”

美丽的汗妃却道:“漠北战绩,全在王师雄壮,铁骑无敌。安定天下,富国强兵,靠的是陛下和文武诸臣。妾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当不起陛下如此称赞。”

这话说得极为得体,殿中百官都暗暗点头。当然,对汗妃在其中的功劳,他们也都心中有数。

只不知道皇帝接下来要怎样奖赏她?

“卿过谦了。”皇帝问,“如今卿归来,有何打算?”

谢玉璋等了许久,便在等皇帝这一问。

在漠北时,虽她常常和林斐打趣,说什么将来回去云京,呼奴使婢,房有面首,不过说笑。她心里清楚得很,回去云京,对皇帝要打叠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又是另一处战场。

她心中早有盘算。

我自请出家为女冠,在路上她便对林斐说,他若是许了最好,方外之人,不管世俗事,少了很多麻烦。

她说:但我觉得他不会小气。以我的功劳,便不能封侯也能封个伯了,我是女子,他怎么也该给我个诰命。正经做个大穆朝的外命妇,实是比做逍遥侯府的女公子,前朝的亡国公主强太多了。这是最好的情况。

林斐叹道:他若收你入后宫呢?

谢玉璋也叹气:那,就是最差的情况了。

虽不知道张芬怎么没做成皇后,竟嫁给了李七郎,但他的后宫哪会轻松。谢玉璋道,我只望他万万不要如此。

谢玉璋抬起头,道:“臣妾侥天之幸,能回到云京,此生已经再无所求,愿寻一道观出家,从此日夜为陛下与大穆祈福。此臣妾心愿,望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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