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自己多心了,贺华庭松了口气,他们这些手里捏着不知多少条人命的杀坯,怎么会把自己这种小打小闹看在眼里……
“我会假装被怪物袭击,没抓住尹橙的手,”贺华庭说,“这样他就会从楼上跳下去,我们想办法再找一张纸条,三个人就能一起通关了。”
“就这么办吧。”陆之穹说。
“那等会儿请允许我用一根枝条抓住您的脚,防止我自己掉下去。”贺华庭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请示道。
陆之穹点了点头,“记得离我们远一点。”
他们带着14张纸条一起回到了四楼。
看见白渐潇的那一刻,陆之穹几乎没忍住心中的杀意,后悔刚才那么轻易就放过了殇猎。
白渐潇坐在墙角,如在刀山火海上滚了一遭,满身血肉模糊的伤口,尤其是右腿,像是被连根斩断,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昔日柔顺的黑发沾满了污血,被乱七八糟地捋到脑后,脸上也全都是伤,因为青肿一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果不用手捂着,鼻血就会水龙头一样流得停不下来。
即便如此,当看到自己的时候,白渐潇还是露出了一个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的笑。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些不舍和留恋,那么现在所有的疑虑都消除了。在更大的错误被造就之前,就该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一切。
“是时候来谈谈分手的问题了。”陆之穹说。
白渐潇一时没听懂,仓促间甚至连笑意都没来得及收起,“啊?”
陆之穹蹲下来,手缓缓抚摸他的脸颊,帮他擦掉那些脏污的血痕,“我是说,我们就在此分别,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不仅是在游戏里,也是在游戏外。”
“为什么?!”白渐潇拽住他的手,“你之前可不是那么说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陆之穹按在他伤口上的手指稍稍用力,“为了留在我身边,受伤也不在乎?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在乎?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的严重性?”
“嘶……”白渐潇吃痛地躲了躲,艰涩地开口,“但你说过我可以留在深海33号。”
“太危险了,”陆之穹的话音没有丝毫动摇,“你会被我害死的。”
长期浸淫在权力顶峰,当他像用上这种冰冷而笃定的态度,便不自觉地带上了暴君般的杀伐决断,部下会知道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敌人会知道已经没有丝毫协商的余地。
可白渐潇却倔强地盯着他,寸步不让,以绝不输于他的坚决开口道:“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坚持到现在,我宁可违背着良心,杀死也许什么错也没有的斯旺,就是为了亲口问你要一个真相。”
“可你却跟我说,让我滚,”白渐潇越说越咬牙切齿,“陆之穹,世上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吗?”
陆之穹的心为之一颤——当他得知殇猎把他过去的不堪告诉白渐潇时,的确忐忑不安地想过,白渐潇将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面对自己?可他为自己杀了斯旺,他一如往昔地向自己微笑,给与自己百分之一千的信任。
那种信任太过珍贵,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短短的交锋中,动摇的反倒变成了自己。陆之穹把金色飞鱼丢到了白渐潇怀里,“很抱歉,我无法回报你的信任。白白,我有时候会想,你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我想……我也并不是一个特别值得爱的人。”
接过金色飞鱼的一瞬,白渐潇就意识到了什么,头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觉得自己像一个外表光鲜的水果,腐烂的内里被一点一点扒出来,暴露在审视的目光下。
“是因为寻求一个强大的庇护?可你已经看到,我无法每次都保护你。是孤单地想找一个陪伴?但你还有许多其他更友好的朋友。”陆之穹继续说下去,“直到我看到金色飞鱼里的内容,我才想明白为什么。
“因为这陌生的坏境,我又是让你完全无法理解的新奇的存在,让你的好奇心开始作祟。”陆之穹说,“我明白这种感受,当我凝望深渊时,我也时常会有一种病态的迷恋,情不自禁地想跳下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但是我的理性会阻止自己,因为我知道跳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不想成为你分析报告上的一个案例,也不想在你面前敞开自己。”陆之穹抓着白渐潇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努力拿到表面上的已经是最好的部分了,这里面没有什么神秘的宝藏,只有捂烂的脓创,剧毒的汁水,尽是些疯狂又愚蠢的想法,邪恶又暴力的念头。”
白渐潇的呼吸变得滚烫急促,清亮的眼中蒙着一层水光,“别说了……”
陆之穹也有些说不下去,光是把灵魂敞开那么一点点,习惯于黑暗的心便吃不消地皱缩起来,“我不值得你的好奇心,不值得你的信任,也不值得你冒着危险追随。所以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
白渐潇低头不语,久到陆之穹觉得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白渐潇才哑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接近我?”
“要算账就一并算清楚,是谁在游戏里故意招惹我的?是谁故意把绸带留给我?是谁在纪念日酒吧亲了我,又把住址告诉我的?是谁说会教我变强?陆之穹,你现在说这些就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好像喜欢你光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地犯傻对吧?”
“……你说什么?”某几个字像闪电一样劈在了陆之穹的脑袋上,让他怀疑是自己一时间的耳鸣。
“对!我知道你很危险,我是对你很好奇,疯狂地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白渐潇激动地一口气说下去,“我是不知道怎样去喜欢一个人,你总要让我试试!
“哪怕只是我了解的这一点点,我也觉得你是很好的人!值不值得这种事,你自己说的根本不算!”
白渐潇说得胸腔都震动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伤口都与猛烈跳动的心脏共鸣,钝钝地痛起来。脸上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他的表情一定难看得很,眼神也一定足够疯狂,平日里的理智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角落,他就是不甘心不愿意不想松手!
陆之穹怔愣着听完这些话,无法自抑地张开双臂拥抱他,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哪怕以后不能在一起,听见这番告白已经足够了。他感到三生有幸,感到自己被深深地祝福着。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白渐潇靠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问,“你当初为什么靠近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阿莫尔……”
“和他没关系。”陆之穹果断否认。
“回绝得那么快,更像有鬼一样,”白渐潇亮出尖牙,咬了咬他的耳垂,“那是因为什么?”
“我曾经得到过一个预言。”陆之穹说。
“嗯?”白渐潇又忍不住好奇心,从他怀里挣出来,“什么预言?”
“那个预言说,我未来的恋人名字里有一个‘白’。”陆之穹说,“还说我们会不离不弃,共克时艰什么的。”
“怪不得你一开始就叫我白白!”白渐潇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不管是萧见白还是白渐潇,阿莫白还是白莫尔,总之带个白的你就会发情是不是?!”
“我有那么不挑吗?”陆之穹撇了撇嘴,“我好歹也会货比三家的好吧?”
“那不就对了吗?”白渐潇大力拍了拍他的胸口,“如果预言上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的话,那我不就注定要与你在一起吗?你还有什么好逃避的?”
陆之穹眨了眨眼,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白渐潇喜欢他如蔚蓝深海一般的眼睛,以及思考时那眉梢微蹙的神态。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仰着头主动送上门,“亲一口确认一下?”
陆之穹小心翼翼地抱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却又凶狠又野蛮地吻上他的唇。
白渐潇的嘴里都是血腥气,陆之穹的味道却很干净,像阳光下饱满鲜艳的水果,舌尖探入便尝到甜蜜的汁水。他沉浸在这个吻中,意识也好像缓缓沉没在幽蓝的深海里,一点一点消散了。
陆之穹抚摸白渐潇的头发,确认他完全失去了意识,才不舍地松开了唇舌。
凭白渐潇现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一点点的迷药就能够放倒。
虽然知道这是最应该速战速决的时刻,陆之穹却舍不得松开怀抱。他允许自己放纵了片刻,低头虔诚地亲吻他的脸颊、双眼、鼻梁,锁骨、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