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番外(52)

“为什么?”

血水浸入雪中,在身下怒放如花,燕素仪听见脚步声,偏头看着那双皂靴,摊开右手,掌心中是姬洛方才遗失的那枚点金牌:“我以为他给你的是普通的通关私令,没想到是这个,你听着,只有我死,你才能活。”

苻坚广纳汉臣,招之以点金牌,看重者人手一枚。可此牌带来无上荣宠之际,也将限于‘羽将’宗平陆‘芥子尘网’的监视之下,持牌者但现,必有暗线回禀,稍有不甚,杀无立赦。

燕素仪全身是伤,但毕竟曾是武学高手,落地时护住心脉,提着一口气竟然没立死,眼下伸手攀住姬洛的臂膀,眼中有光:“你刚刚冲那人使的飞针,能再使一次吗?”

姬洛不解,但看她目光不疑有他,还是取出剩下那枚照做。看那飞针一掠没入雪中,燕素仪眼底涌出欣喜,恍然,迷惑,与无穷无尽的哀伤,她想仰天长笑,可伤情不容许她这样做:“哈哈,原来不可能才是可能!”

“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是谁?我是谁?”

姬洛去捞她的手,却被燕素仪躲开。她用生平从未有过的温柔声轻轻说道:“听着,你不必卷入其中,不必再寻往事,也不必去替我报仇,更不用寻什么叛徒。”

“咳咳,你只需去找到那个人保住你性命,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不过,那家伙是个武痴,油盐不进,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不一定会帮你,你且报我名号……不,你会五势图,还是报曲师兄的,他人缘最好。噢,想必你忘了……不打紧,你现在记住,曲师兄名叫……叫……曲言君。”

姬洛扑倒在雪中,脸上写满慌乱:“什……什么?你说惠仁先生叫什么?哪个‘言’,哪个‘君’?”

看姬洛因这名字情绪激动,燕素仪吃力地转动眼珠,先是费解,而后突然诡秘一笑:“你真想知道?你靠过来一点。”

姬洛俯身侧耳,燕素仪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怀中匕首调头塞进姬洛手中,对着自己心口就是一刀,破了最后一线生机,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她向后一倒,吐尽最后一口气:“琇儿,阿娘对不起你。”

风雪渐停,身后城墙上火把高举,只听风雪中一声沉闷的重音,吊桥放下,城门溢出一丝火把的光亮——

“传北军中候令,开城。”

那一刹那,脑中无数个声音冗杂回响,直到一个温润的影子在眼前一晃而过,耳畔的杂声才终于静默下来。这声音姬洛曾在红木林中听过的,那时他以为不过是幻觉,而如今看来,显然不是。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叫言君呐。”

姬洛眼角浸出眼泪,他仰天惨痛一笑,转身消失在风雪之中。

太和五年,二月二十七,大雪。

苻坚在金玉殿中读着丞相王猛传来的军报,大喜,赏殿中诸人。

子夜后,羽将宗平陆密报,北军中候府亦有急奏,苻坚阅后,烧之,案牍上落笔只留下一种说法——

‘洛河飞针’殁,八风令最后知情者,唯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言君大家还记得吗哈哈哈,如果不记得就看第二卷 红木林篇~

注1:关于长安禁卫军制,因为十六国时期比较杂乱,没找到统一说法,所以参考了汉制羽林军虎贲军什么的,糅杂了晋制中的左右卫,最后瞎写了这么个,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不用太考究,谢过谢过~

看文愉快~么么哒~好像七夕节要到了,祝大家七夕快乐~mua~

第37章

秦国,天枢殿。

负责监视‘芥子尘网’的侍官接连奔走, 从一层一层方格中取出密信, 提笔记下最新的传书, ‘泉将’宗平陆一袭青衫端坐在首位,正埋首整理大周朝的卷宗,听见高空有鹰唳,突然抬头询问:“那个少年找到了吗?”

立刻有几人停下手中的活,跪地容禀。

“大人, 南边无踪。”

“也未往东去。”

“唔,不见西出关塞。”

三人话音落,墙后暗门阖然被叩开,来人穿着金玉貂裘, 提着一盏琉璃灯, 用手反复摩挲着腰上玉带钩, 声音里还有几分困顿的疲态:“有趣,那小子竟是没入晋国, 也没有返燕吗?”

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殿中诸人顿首大拜,宗平陆亦起身行礼,用眼神示意跪在最后头的那个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新人, 一时殿内目光都不由聚集在那位少年官吏的身上。

少年官吏呈上案卷,颤颤巍巍说道:“建元六年,三月初九,芥子追至, 少年入峪岭,生死不……不知。”

————

“你怕死吗?”

“当然怕!”

……

雷鸣渐小,急雨也停,但天空仍然昏暗。破窑洞里躺着一个人,渗出的水珠沿着壁面滑下,正好滴落在他的眉心。

少年自噩梦中惊醒,想起风雪中奔逃时燕素仪的问话。

那夜,城下尸首被北军中候府所获,昭告的罪名乃是燕国细作:欲刺君王,祸乱长安。尸首示众三日,人皆观之,见此女脸上旧创,无人知其貌美,人皆言丑妇。

次日,苻坚张榜追缴五公逆党、示洛阳大捷,复王猛司徒职位、重赏东征大军,甚至连启用权翼为尚书右仆射这等小事也有所公示,唯独没有任何昭榜公文表示,追捕姬洛。

然而,姬洛心中明白得很:苻坚暗渡泗水攻楼中楼,要的就是九鼎。洛阳既已破,在无数暗流推助下,八风令出世的秘密明里容他活口,暗里却不容他插翅而飞。只要他人还在秦国境内,苻坚自然是想把他活捉,好独享阊阖风令的秘密,否则一旦有消息传出,江湖上找他麻烦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怕死?谁不怕!

姬洛将衣摆上的水拧净,利落地抖了抖,起身往外走去。风雨停驻,天色昏溟,今日显然不是个好日子——被雷声掩盖的哭喊声,此刻全争先恐后跑入耳中。

峪岭,秦国北部最大的山脉区,也是北上必经之途。在这里盘桓两日,姬洛大概摸清了附近地形,他收拾起就地取材而小有所成的‘武器’,悄悄爬到附近一棵大树上,拨开叶子查看。

被打杀的车队有护卫,有侍从,阵容有度,不是大户人家摊上倒霉事儿,便是与朝廷有牵连,不管是哪种,姬洛觉得,都没自己什么事。

他从树上跳下来,足下感觉绵软,低头一看竟是一具尸体扑在身前,看样子是从方才乱斗中挣扎爬过来的,因为林中新长的绿植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尸体有点不对劲,但显然此刻不是研究死尸的时候,姬洛盯了两眼,提腿就走。哪知这时,挺尸的人主动诈尸,一手拽住他的靴子,口中不停念叨:“救我……救我……”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更谈何救人?”姬洛垂着的眉眼没有生气,毫不犹豫蹲下身狠狠掰开他的手指。

那个文士还在呢喃:“救我……救我……”

不远处,砍杀的人已经开始清场,翻看尸体但凡不要的又还活着的,一一补刀。除开护卫,文士打扮的侍从被捉,皆先拷打一番。但询问何事,离得远,听不清。

想来想去,要找的八成是眼前这个倒霉孩子。

拿不准他伤成到什么程度,但看他哼哼唧唧的样子,估计不轻,姬洛面无表情抽出他腰上挂着的那把无甚作用的君子佩剑,落在他脖颈处,道:“不如我给你个痛快,免得被他们抓到受皮肉之苦。”

那个人明显被姬洛的话噎着,气得脸又青又白,姬洛茫然嗤笑,哼了一声,提着剑走了:“剑,是把好剑。”

那人伸手在泥里一抓,惯执笔的手一抠就破出血来,他的脸朝着水凼,梗着脖子吸了两口气,说:“小兄弟,我可以死,但我不能死在这里。”

姬洛头也不回走了,那个文士又爬了一段距离,被追来的黑衣人逮到。然而他临死不惧,咬牙一个字也不吐,眼见手起刀落又是一条命,斜地里突然飞来一块石子儿。

石子儿打在刀上,发出叮铃脆响。

“谁?出来?”杀人者一脚踢开文士,开始留心四下。

背后一具尸体突然站了起来,杀人者明显骇了一下,当先一个胆大地冲上前去照着胸口拔刀斩,斩劲儿太足,刀刃卡在了尸体的肋骨里,他慌忙抽刀要走,然而脚下踩着一泡血水惊起,回头却撞上个断头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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