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番外(111)

晏垂虹今日并未琢磨残局,而是黑白子互博,这会子听得动静,抬眼冲前头看了两眼,就瞧着一朴素少年瑟缩在地上,两侍女指着他鼻子乱骂一气。这俩侍女都是殷向紫跟前的红人,武功不错,这会子已经抽鞭要打。

那少年瞧着孱弱可怜,挨两鞭子指不定伤筋动骨,晏垂虹心烦,搁下棋子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鞭头:“左右不过几盘糕点,何故伤人?”

“家主。”侍女欠身行礼,瞧着还生出了委屈,强辩道,“这可是老夫人今早千叮咛万嘱咐要食的,这小厮不长眼冲撞过来,在我晏府就是坏了规矩!”

“谁立的规矩?”晏垂虹渊渟岳峙,声音稍稍一沉,蓦地变了脸色,那俩侍女当即有些委顿。见她们不过假威风,晏垂虹话音一转,也不再多纠缠:“你们既然唤我家主,我的命令自然要听。重做一份便罢了,母亲若是问起,如实说即可。”

待侍女收拾好躬身退走后,晏垂虹这才端着和善的笑容问道:“小兄弟是跟着那家出来长见识的?”

“晏老爷。”姬洛礼数不落下,乖乖行了个大礼:“长见识算不上,跟着我家小六爷跑跑腿儿而已。”

“小六爷?钱百业的独子?”晏垂虹虽久不管江湖事,但识人还是有数的。

姬洛仔细瞧着他的表情,但见这位家主说到钱百业时并无异常,甚至连江湖人对下七路的鄙夷也无,倒确实不像和霍正当沆瀣一气的坏人。姬洛在心头叹了口气,想来是眼前人也不过被蒙在鼓里,圈这一处山水庭园作牢。

晏垂虹性喜静,不喜跋扈高谈之人,看姬洛乖巧样子不免生了些好感,亲手去扶他。姬洛学什么像什么,此刻不敢搭手,要自己使力爬起来,结果腿脚一抽,舌头上“嗞”了一声,飘摇着要摔。

晏垂虹毕竟多吃二十年干饭,当即将他架住,撩开腿脚布子一瞧,肿胀斗大,一准儿是刚才磕在了石头尖上,索性提着他渡水而去,回了亭下,将他落在下棋那块平石上:“小兄弟忍着点,我给你瞧瞧伤着骨头没。”

姬洛添这一笔苦肉计本是要博这位家主之同情,借口赖下休息好套话,这会子见他这般亲善,心头倒是啧啧称奇:这晏府母子俩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那殷向紫生得乖张凌厉,这晏家主却是个菩萨心肠,真是命运弄巧。

想着想着,他便以手去拨弄竹篓子里的棋子,不小心拨下两颗滚到了晏垂虹脚边,晏垂虹撒手正欲说“无妨”,就瞧着那少年不安分地扑棱了下来,手脚并用去捞棋子,一时笨拙,竟然扯下了他腰间的系珮。

“对……对不住!”姬洛结巴道,瞪着一双桃花眼,又赶忙调头去捞玉佩,脑袋瓜直往晏垂虹身前撞。

晏垂虹失笑,摆手道:“无妨,不值几个钱。”

“胡……胡说,这双环珮如此好看,小的眼拙,也知道定然不菲。”姬洛老老实实地说,一时眼睛都看直了。晏垂虹向善,本就不爱恶意揣度,眼下自是没有设防,单单将姬洛当作实诚孩子。

晏垂虹忽地问:“你想看看吗?”说完,未等姬洛开口,将双环珮递到了他手上。

姬洛小心捧来,将环佩对着青天白日,瞧着里头水色碧莹,抖着手反复摩挲,眸光却沉了下来,犹豫后没有拿出那只得来的小件,而是干脆一装到底,眼珠子那么一转,拍着脑门道:“咦,小的好像在哪里瞧见过这模样的东西?噢,对了!在豫章城!”

作者有话要说:晏垂虹真的是个软柿子,而且还是个没架子人很和善的软柿子。

最近真的太忙了,所以炼字炼句不够精炼,以后有空再修一修好了,虽然我觉得大家并不会一字一句看,都是匆匆扫过2333

第79章

“豫章城?”晏垂虹有些发疑:眼前这位小兄弟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但他却心知肚明此乃家主的号令之珮, 当即脸上笑意凝固, “小兄弟, 你可瞧清楚了。”

“大老爷说的是,若是放在平日,小的可不敢如此笃定。可您有所不知,小的见着时,乃是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 因而尤是印象颇深。”说着,姬洛偷偷拿眼睛觑看了晏垂虹两眼,随后紧闭嘴巴,等晏垂虹示意时, 才又接着往下说。

“……豫章客栈并非走水才至伤亡, 那晚起夜, 小的见着抗刀剑的行客在屋脊上奔跑,就挂着小环佩……”姬洛说话抑扬顿挫, 说到尾处, 声音只剩下轻飘飘一钱,脸色浑然已煞白如雪。

姬洛挑拣重要的东西一编排,那晏垂虹脸上虽不动声色, 可心中早揣度起一二:那夜霍正当明显是在追人,若是府中入了小贼,出了事,早该传出消息, 如此看来必定是他的私话被窃听了去,难道和豫章城的事情有关?

晏垂虹心中无法安定,当即多留了个心眼要去查上一查。

姬洛装作多言错话、慌忙拜退的样子,晏垂虹不受大礼,扶他起身,忽地拉他坐在棋盘对面,往他手中塞了一颗白子:“我方才瞧你拨子,可是感兴趣?你不妨随意落子。”

真是奇了怪哉,这晏家家主没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邀他下棋?看样子是要指点一二?莫不是他发现那夜投子之人是自己?

见人如此坦诚又不依常理行事,倒是教姬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捏着棋子踯躅,嘴上先探上一探:“小的惶恐,不过一臭棋篓子,怎敢得晏老爷指教?最近东西厢都住了不少贵客,便是临川城也不乏才子毓秀,怎会无人伴棋?”

“罢了,你走吧。”晏垂虹起身一拂袖,将案上棋篓合上盖子,今日竟是封棋不下。姬洛心头纳罕,只听得他一声长叹,负手背立,目光扫过白日叶绿葳蕤,含苞未绽的月下香,眼中流露悲伤,“从前都是吾妻陪我手谈,如今斯人已逝,正如你说,是真再无人能伴棋左右。”

姬洛有感却不能发,话已至此,晏垂虹替他指了路,随后翛然远去。

待钱阿六拜访至第七个名字也记不清的贵客时,姬洛总算归了队,霜打茄子般的他立刻手脚生力,婉拒了共膳的好意,跑得比兔子都快。

回了剑叶园,三人不拘泥地闲坐一地,桑楚吟先问:“妥了吗?”

“不知。”姬洛破天荒摇了摇头。

桑楚吟又奇又乐,逮着机会要贬损他两句:“哟,还有你失手的局呐?”

姬洛答道:“我总觉得晏垂虹这个人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他这落差不是无缘由的,但凡心思玲珑的人,也总是下意识以九曲心思度人,可这晏垂虹信他太易,没有旁弯枝节,甚至待他这个无名小卒也亲善和蔼,少了真刀真枪的痛快倒是叫人真不痛快。

“原先没来得及跟你说,不怪你多心,晏垂虹确实是晏家的异数。”桑楚吟瞧了瞧他茫然的表情,一拍脑袋,豁然开朗,“早前我听过些风言风语,不过总归没上心,今日听你说道,倒是想起一事——晏垂虹并非被霍正当架空,这样的日子是他自己求来的,不然你以为殷老太太为何握权不放,儿子不要也没有留给外人的道理。”

“自己求来的?”钱阿六在旁本插不上话,这会子说到些风流韵事,闲言碎语,倒是来了兴致,拿一双胖手直往桑楚吟手臂上捋,“快说快说,说得好小六爷给赏。”

桑楚吟理了理思绪,开口道:“约莫是十五六年以前的故事了,我也是听袁老头偶然提起,那会子他似乎也在临川……”

十六年前。

临川城外灵谷峰上有一棋痴,终日凿石作盘,摆子布局。棋痴有一女名唤风晚香,端淑有容,远近才俊皆慕之。晏垂虹那年在外行走,误入灵谷峰,被棋道所困,费九九八十一日解出一局,却未想到这一局,乃是女儿局——

棋痴嫁女,如意郎君必须得解他立下的残局。

晏垂虹与风晚香一见钟情,在山中一居数月,后来回晏府向母亲请娶,要行三书六礼。可他却不知,殷老夫人早已为他谋好婚嫁,欲结朝中姻亲,以匡扶晏家昔日辉耀,遂百般阻挠。然而终究拗不过自家儿子,无奈首肯。

可惜事事无常,风晚香嫁入晏家不过一年,小产后缠绵病榻,最终药石无灵,撒手西去。丧期未过,殷老太太却说与他续弦,晏垂虹大闹一场,自罢家主之位,自此放逐晚香园,终日与棋成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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