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2026年死去,陈楠楠老公提前一年去世,路途不太好走,必须留出富裕时间。
“后年。”雷珊想了想,补充说:“开车走,多带点油,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
胡广陵也停了停,像是算计什么。“后年啊?八成我的事情也了了。这样吧,等都安顿下来,我陪你走一趟。”
这个答案是出乎雷珊意料的,惊讶地侧过头:月亮不知躲到何处,只有烛光从背后照过来;偶尔闪电掠过,能看到胡广陵也正望着她,面容平静,目光带着不容错认的认真和灼热。
那一瞬间,雷珊心脏砰砰地跳,盖过天边沉闷雷声。
她脸颊发热,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你~你干什么去?”
胡广陵笑两声,伸个懒腰,轻松地说:“我能干什么,也就当当保镖,干点力气活。”
他不是第一个当面对她表白的男人--灾难时期,矜持和含蓄似乎不太可取,而且也太快了些:仔细算算,除去近期会议,重逢那天只见过两面而已。
可是~或许三年前清出前进的路,或许在十堰豪爽地送上六把枪,或者今天伴她冲杀出黑暗楼梯,又或许其他说不出道不明的原因,雷珊不由自主打量他:
单眼皮高鼻梁,下颌方方的很有男人味道,嘴唇厚了点;他可真高,最少一米八五?初看挺凶悍,其实脾气还不错。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股脑儿涌入脑海,于是她分了心,对方说到第二遍才听清问题:“雷珊,上次你说惹了麻烦,方便说说吗?”
郝一博不是什么秘密,雷珊爽快地把来龙去脉讲了,提到对方妻子的时候不知怎么有点可怜:“我有时候觉得,没赶他走就好了,那时人心惶惶~”
“不能这么想。”胡广陵短暂地答,令她有种莫名心安:“你已经尽力了。”
豆大雨点砸在窗台,像透明鱼线似的斜斜洒进室里,阵阵清凉把酷暑一扫而空。
雨下起来了。
右手伸出去,掌心很快被打湿,对于满身血污的雷珊来说幸福极了。
“好几天没下雨了。”她嘟囔着。远在石榴园的方棠忙着摆出盆盆桶桶吧?
她....她还能等到下一场雨吗?
☆、第 77 章
2022年4月16日, 荆州
雨越来越大, 仿佛四海龙王翱翔天际,不时打个喷嚏、咳嗽几声,江河湖海便从天空倾泻而下。
如果真的被感染,就这样静静等待死亡,痛痛快快冲个冷水澡的雷珊满意地想。
她拧拧湿漉漉的长发,用毛巾擦得半干, 拎过挂在椅背的白大褂。
雨刚下起来的时候, 胡广陵把两间诊室翻了个底朝天。酒精棉针筒之类不能用了,书籍资料只能当垫脚石,衣柜里的白大褂手术服、手术刀具之类稍有价值的都被堆在房间中央。
站在窗前吹拂凉风,雷珊用雨水把盛放番茄的小盒洗干净, 又涮涮自己的不锈钢杯子,“老胡?”
诊室中间的门开了,微弱火光挤进门缝, 令漆黑孤寂的雨夜骤然明亮。
也披件白大褂的胡广陵蹲在地板, 小小火苗正在面前的简易火炉燃烧,上面挂着他带来的军用水壶。
夜宵是八宝茶汤, 小袋装很适合加餐,每年618、双11雷珊都买几大包。这是京东自营仓狩猎得到的,还有黑芝麻糊和杏仁茶, 石榴园仓库存着几大箱。
热乎乎一大杯,里面还有葡萄干和核桃,雷珊眯着眼睛, 有种幸福的感觉。
窸窸窣窣地,胡广陵从包里取出一袋肉干递过来,还有自制的能量棒。
她咬一口,看着黑乎乎不起眼,里面有巧克力和坚果,嚼起来很香。
窗外大雨滂沱,面前火焰轻轻摇动,空气弥漫着甜香。
不知过了多久,胡广陵往这边看看,喝完最后几口就把小盒放下,起身站到桌边。
真倒霉啊。雷珊假装没看见左臂逐渐扩大的血迹,几秒钟之后,她疼得咬紧牙,把脸扭到一旁。相比之下,胡广陵就沉着多了,对着烛火仔细检查伤口,好一会儿才重新涂药、包扎。
“要是我被咬一口就好了。”她眼泪都出来了,有点破罐破摔地说:“省得这么,悬着。”
幸存者都知道,丧尸牙齿上的病毒远远大于指甲,传播也快得多,下场完全不同:被抓伤的话,只要伤处不在躯干,及时削掉皮肉近半能活,被咬伤只能截肢了。
贺志骁形销骨立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令她心脏不断下沉。
一管牙膏似的外伤药被举到眼前,雷珊接过来,翻来覆去打量:残留罐口的药膏黑乎乎,外皮印着弯弯曲曲的外文,还不是英文;还有一瓶消毒液,什么说明都没有,闻着也没味道。
“中东那边传过来的。”他简单地说,拉开白大褂转过身体,“效果还过得去,你看。”
雷珊下意识屏住呼吸:他背脊右侧受过伤,硬币大小,像是被枪弹贯穿,痊愈的很好。转到正面细看,果然肩膀也有伤口。
“疼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男人冒过枪林弹雨,无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
胡广陵没当回事,显然习惯了,“当时把张胖子和冯嘉师吓坏了,回去养了两个月。”
“在哪里的事啊?”她随口说,轻轻触摸赤红色伤口。指尖下的肌肤温暖,微微动了动,连忙缩手。
面前男人胸膛宽阔,肩膀雄厚,胳膊肌肉鼓鼓的,腰肢结实有力,显然是长期习武的结果,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糟糕,距离太近了?
脸庞热辣辣的,雷珊连忙退开两步。
他也有点尴尬,咳一声拉好衣裳,补充一句:“对了,你现在用什么药?回头到我那里拿点吧。”
话题围着药品打转时,雷珊自在多了,草草拉张清单把小金库和石榴园的药列出来,胡广陵看得很认真。
“19号吧,荆州的事情了了,我去你那里看看。”他勾出几个,大多是抗生素和消炎药止疼药,显然这些战士对药品的需求也是很大的,最后下了总结:“别看你们人少,弄得还不错。”
被这位特种部队队长一夸,雷珊有点得意,谦虚地说:“我们运气好,下手早,虽然倒霉了点,交了不少好朋友。”
胡广陵“嗯”一声,饶有兴趣地接下去:“大前年从襄城出来,就直接到清宁去了?后来搬了两次家?”
那可说来话长了,雷珊兴致勃勃地想。
临近午夜的时候,窗外的雨慢慢小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像缱绻温柔的佳人。
黎昊晨呢?拿到药房里的药了么?逃出去没有?讲到锅炉厂贺苗对峙、黎昊晨护住自己的时候,雷珊有点担心。可雨这么大,外面都是丧尸,她受了伤,让胡广陵一个人闯过去太强人所难了。
身畔默默倾听的胡广陵安慰“明天就集合了”,又催“后来呢?”
讲述过往是件奇妙的事情,生命中的喜怒哀乐仿佛电影片段似的一幕幕重现,于是雷珊继续讲下去,从自己参与第三场比赛、到被困在汽车学院,又到贺志骁受伤--
她望着自己左臂,喉咙哽咽,忽然说不出话。
一只胳膊伸过来,拍拍她肩膀,胡广陵笃定而自信:“我说你没事,你就没事,还不信?”
绝望和希冀如同两个对峙而立的小人,哼哼哈嘿你踢我打,令人纠结的很。
“明天。”她含含糊糊地说,下意识闭上眼睛,吸吸鼻子。“天还没亮呢。”
“你们出来,贺志骁看家呢吧?”面前女孩子情绪低落,双臂环住自己,像只失去方向的小猎豹,胡广陵手臂动动,却留在自己膝盖,“改天给我引见引见。说实在的,这年头,遇到意外是家常便饭,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队里有个扈羽,也少了只胳膊,想让他退休留在秦鼎,他不愿意,一直跟在队里,负责仓库后勤,照样干得出色。”
幸好扈羽跟出来了,留在秦鼎只有死路一条,胡广陵暗自庆幸。
“如果我退休的话,才不管仓库,种花好了,还可以陪陪汉堡。”尽管不太情愿,雷珊也开始憧憬自己的后勤生活,听起来过得去,还有方棠陪着呢。“老胡,到时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胡广陵难住了,顿了顿才答:“我退不了,还有不少事没办。”
她坚持:“等事情都办完了,闲下来嘛。”
“到时再说。也许回秦鼎,也许另起一摊。”他有点无奈地笑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真退下来得等过几年,红眼病彻底消停,哪儿那么容易?对了,你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