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正好沸腾,沈临却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给沈之仁泡茶,他径直起身,捞过文件,握住陶然的手,说:“跟我上楼。”
陶然却挣脱他的牵握,两手缠得紧紧的,站在原地不动。
沈临认真看着她缠得发紧的手指,微微叹气,正要伸手将她两手分开。没曾想,一直默不吭声的陶然,猛然抬头避开他的触碰。
她的眼眶红红的,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她看看沈临,而后对沈之仁说:“我以后一定将这些钱还您。”
话音落地,沈之仁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胸腔部位上下起伏,他眼神狠狠瞪着陶然:“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陶然此时像是无所畏惧,她第一次反击沈之仁,如果这算反击的话。
“我说,我欠您的,我欠这个家的,我以后一定会还。”
“好啊,好啊,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你爸是,现在你也是。”沈之仁抄起桌上的茶具甩向一旁的墙壁。
沈临动作迅速,三步并作两步,将陶然护在怀里。
沈之仁见状,气得不成样,原本再次要砸向墙壁的杯子,这时狠狠地砸向沈临。
客厅里满是他的怒斥:“滚,你们都给我滚出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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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和内容提要参考歌曲《明知做戏》
第26章 温柔细腻:少女的祈祷
沈临用热水洗了条毛巾,转而递给陶然。
陶然低着头,捧着毛巾,一动不动,任由热气一点点散去。
沈临洗完手,擦干,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他看向陶然,良久问:“刚才怎么不上楼?”
陶然声音带着厚厚的鼻音:“你说该抵抗的时候就抵抗。”
听到这句回答,沈临笑了,他摇摇头:“上次忘了跟你说,反抗的时候最好身边有人在。”
陶然这时低头看他,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多加思考,她脱口而出:“你在,刚刚你就在旁边。”
她一说完,氛围归于沉寂。
沈临眼里闪过几许惊讶,一下子没法消化陶然这话里的信息,以及她深信不疑的口吻。
他拿过她手里的毛巾,重新用温水润洗一遍,再次递到她手中,说:“先擦擦。”
这回,陶然倒是听话地擦了擦脸颊。
待她擦拭完毕,沈临一边洗毛巾,一边通过镜子看向她,说:“我说的有人在,最好是你的父母在,也就是大哥大嫂。”
陶然与他在镜中对视,她右手紧紧握着左手的手腕,怯怯地问:“你在就不行吗?”
沈临想了想:“可以。”
陶然听完他肯定的回答,心里顿时安心,只是这心还未踏实地落地,下一秒又悬在空中。
沈临说:“可是我不能一直在。”
陶然一时之间揣测不出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她绞尽脑汁,脑袋一片懵,最后也只是小声说:“小叔现在不是回国,不出去了吗?”
沈临将毛巾挂在一旁的架子,闻声回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接下来要忙工作的事,出差是家常便饭。”
听到是工作的事,陶然瞬间放下心,她说:“爸爸妈妈也一直出差。”
沈临回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沈承航和陶敏整日忙于工作也知道一二。上回忙得连家长会也不能参加,中途叫他去救场。
还有上次陶然感冒去医院那次,她潜意识就没想过找沈承航夫妇。
“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半晌沈临站直身,擦擦手。
陶然期期艾艾:“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吗?”
沈临深思半晌,温声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不行。”
马上就要期末考,之后就是春节,陶然也没什么事情找他。
她正暗自庆幸,然后她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叔接下来也是要出差吗?”
“嗯,要出差一段时间。”沈临抬脚走出盥洗室,转身朝她招手:“过来,我给你泡些茶喝。”
到了二楼的客厅,陶然全然忘记了其他事,见沈临不慌不忙润洗茶具,她磕磕绊绊地问:“出差是什么时间?”
沈临给她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说:“春节期间。”
春节期间,陶然脑内只有一个念头——
沈临不在国内过年。
“那过年呢?小叔过年怎么办?”陶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
“过年?”沈临重复着两个字,他重新倒了杯茶,“我没这个概念。”
陶然突然顿悟过来,他之前是在国外生活,所有的生活习惯都是照着外边的来。她正想要说些什么。
沈临却起身道:“我要工作了,待会你回房间,不要下楼,你爷爷那边先不用管。”
“好。”陶然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他并不想多谈过年的事还有国外的生活,也不再多问。
日子还很长,她总归有机会与时间慢慢地了解他。
陶然不急,眼下她着急的是另外一件事。
晚上用过餐,陶然回房复习,一页书还没翻过去,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开门,门外正是沈承航,一脸严厉。
“跟我来书房。”沈承航掠过她,看向身后房内的景致,收回视线,留下一句。
陶然看着他朝书房前进,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她转身回到书桌前,将书本合好,笔帽扣上,关掉台灯。做完这些,她捏着手指,一路揣揣不安。
“把门关上。”沈承航站在书桌前,看了眼半掩的门,吩咐道。
“好。”陶然很快关门回来。
沈承航不说话,陶然也不敢出声,她两手抓着裤子两侧,低头盯着木地板看。
“早上跟你爷爷说了什么?”良久,沈承航声音传来。
陶然静默不答。
“这会怎么不说了?早上说得义正言辞,这会倒知道装哑巴。”沈承航自书桌前走到她面前,“我是这么教你的?”
一道黑影缓慢侵袭下来,一点点吞噬掉头顶的灯光。
陶然发现原先泛着光的木地板,被一层昏暗替代。
“说话,”沈承航厉声道:“早上怎么跟你爷爷说的,重复一遍给我听。”
陶然咬着唇,就是不吭声。
“不说是吧?”沈承航笑道:“你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想想如果让她听到你说的话,她会怎么想?”
妈妈二字戳中陶然的软肋,她回想起今早陶敏的怀抱。
抓着裤子的手猛地松开,她狠狠咬着下唇,说:“对不起。”
“再说一遍,”沈承航走到一旁的沙发,靠着沙发背,淡然地朝陶然瞥来一道目光,“我没听见,说大声点。”
每回都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沈承航总会让她重复说着那三个字。
沈临说,假如你要反抗,最好要有人在身边,最好是你的父母。
就在这时,她认识到一个事实。
假如你要反抗的就是你的父母呢?
那么谁该站在她身旁,给她反抗的底气?
而她也悲哀地意识到,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就算有,她的身旁也不会有人。
而沈承航作为反抗的对象,会一早将燃起的火苗,早早地熄灭在摇篮里。
好比如现在,他会使用自己的方法,让她清晰地认知,你这个人就该安静地接受,好的坏的,全盘接受。
就算是不好,你也要当作是好。
一旦你反抗,他第一时间让你认错。
“对不起,”陶然声音比刚才高了许多。
“看着我说,”沈承航还是不满意,“道歉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尊重。”
陶然松开手,垂在两侧,她抬头看向沈承。
长这么大,其实她很少认真地观察她的父亲。每一次,跟他说完话,她都匆匆避开与他对视的机会。
她偶然发现,她一向沉脸相向的父亲,神色疲惫了不少。
记忆中,他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永远高高在上。
而现在,他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看向自己,左手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沙发表层,等待着她的再次道歉。
她突然没了力气。
“对不起。”这次她的态度很好。
沈承航收回敲打的手指,起身经过她的身旁,停下脚步,“趁你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去跟你爷爷好好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陶然侧头,她看到了他的肩膀。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的时候,她只到他胸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