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139)

就连裴少雍都诧异地向上看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轻啸划过,灯下盛火的松脂盘应声脱落,落入下方一人伸出去接的手中,似乎灯笼也破了,灯完全坠了下来。

神容顺着看去,街中汹涌人潮,那人一袭黑烈胡衣利落紧束,扔了松脂盘在地,马靴踏灭余火,手上收起只小弩,交给后面站着的胡十一,又从胡十一手里接过一盏新灯,拎着走来。

穿过人潮,穿过喧嚣,他直直走到高台下,抬头盯着神容,将手中天灯托起,嘴边一抹笑:“放我的。”

周遭似乎有些安静,高台上有无数双眼睛在往这里看。

神容看着他,一眼之后又看一眼,确信的确是他,俯身伸手接住,听见心口一声一声地跳快。

人潮里还有人在走来。

胡十一捧着盏天灯到了台下,黝黑的脸对着高台,大声道:“奉幽州团练使山宗之命,来给长孙女郎送灯!”

天灯放在神容脚边,他松手走开,灯便自行飞起。

后方又走来薄仲,在她脚边放下一盏天灯:“第一铁骑,奉幽州团练使山宗之命,来给长孙女郎送灯。”

而后是庞录,放下手中灯,声音略哑沧桑:“第九铁骑,奉幽州团练使山宗之命,来给长孙女郎送灯。”

他后面是骆冲,白疤耸动,挂着笑有几分骇人,放下灯后,口中却还是依言道:“第十四铁骑,奉幽州团练使山宗之命,来给长孙女郎送灯。”

再后方,仍有铁骑长走来:“第三十九铁骑,奉幽州团练使山宗之命,来给长孙女郎送灯……”

一盏一盏灯自神容脚边放下又升起,灯火流转往上,将她周身照亮,又转淡。

神容在灯火里看着立在高台边始终盯着她的男人,对着他嘴边勾着的痞笑,心已跳麻。

后方早有人窃窃私语,就连喧闹的大街上都有人在驻足围观。

长孙澜看着这一幕,诧异地快要说不出话来:“他……”

裴元岭笑了笑:“不认得了吗,山大郎君啊。”

他就这样直截了当,回到了长安所有人的视野,张扬一如从前。

远处街头有震天乐声传了过来,表演舞乐的伶人团来了,无数人在欢呼。

一时间四周拥堵起来。

神容看见山宗朝她伸出了手,说:“下来。”

她手里的那盏灯松了,升上空,一手提衣朝台阶走。

台上也喧闹起来,随着大街乐声渐渐鼎沸,台上的众人终于记起来此的目的,又或许是有心装作只想看舞乐,纷纷走向台边,而街上的人在被挤着涌往高台,神容只走了几步便被堵着了。

山宗依然朝她伸着手,笑:“我叫你直接下来。”

神容依稀记起这话他曾说过,在他们一同落入山腹里,让她从洞里跳下去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她瞄一眼左右,紫瑞和东来替她挡着后方。

趁着拥挤,她伸手递给他,往他那片灯火昏暗里下去。

悠扬胡笛阵阵,众人如海如浪。

神容稳稳落在男人的双臂里,攀住他的肩。

长孙信早已在那头震惊许久,发现拥挤起来,立即来台边找妹妹,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人山人海里,神容绯红的衣裙自眼里一闪而过,被烈黑身影紧紧牵着,穿出人群而去。

台边站着裴少雍,看着那两个离去的人,从刚才到现在,神容眼里似乎再无旁人,心沉落下去,如那盏升不了天际的天灯。

“你没事了?”暗角里,神容气息不稳地问。

山宗自她颈边抬起头,用力抱着她,在震耳欲聋的喧闹中贴在她耳边说:“此刻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喧嚣仍未退去, 街市彻夜不眠。

神容从暗角里探出身来, 灯火映着她的脸, 看见了远处高台附近, 长孙信朝这里找来的身影。

她回过头, 紧接着就又隐入暗处墙影。

是被搂过去的, 身后是男人的胸膛, 山宗一只手还勾在她腰上。

“你的事真不要紧了?”暗影里,她声音轻轻的。

“嗯。”

“可朝中为何没有任何消息?”

山宗沉默一瞬, 笑一声:“或许是还不到时候。”

又一阵急促的鼓声从外面街上经过,伴随伶人们手中举着的明亮灯火, 神容盯着他的眼神被清楚地照亮, 又暗下。

山宗对着她的眼神低下头:“圣人宣布我自由了, 但没有提到蓟州, 也依然会盯着我。”

神容有点明白了,声更轻,气息拂过他鼻尖:“他还未能彻底信任你。”

明明不该如此。

“他信卢龙军无罪就够了。”山宗靠近,来寻她的唇:“我的事交给我, 你的事也交给我……”

神容再也说不出话来, 全被他堵住了。

“阿容!”是长孙信在远远唤她。

山宗的唇磨蹭着她的, 低笑:“大约还有十来步。”

神容缠着他的呼吸,手搭上他腰,摸到护腰硬实的皮革,他察觉到了,抓住她两只手往腰后送。

她两手完全抱住了他紧窄的腰, 呼吸微乱:“还有几步?”

“我亲你多久就还有几步。”

神容耳边被他低沉的笑震得酥麻,又听见他说:“你先回,待时候到了,我就该登门了。”

……

次日一早,街上喧嚣留下的残余火屑味似乎还在,赵国公府里都隐约可闻。

长孙信走出院落,朝神容的院子看了一眼,没有动静,也许神容还在休息。

昨夜他在街上找了她许久,差不多转头四顾,毫无头绪的时候,才看到她穿过人群走来。

他朝她身后看去,便看到那一道黑烈颀长的身影自人群里远去,后方还跟着先前送灯的那群身着甲胄的悍军身影,一瞬就掩入了灯火。

他们二人一定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高台上就已有人悄悄议论开了——

“那是洛阳山家的山大郎君?”

“不是有传言说他当年一心与长孙家女儿和离了吗……”

这些长孙信都没告诉神容罢了。

他抬手拢唇,清清嗓,往庭院方向看去一眼,忽觉今日不太对劲,怎么好似特别安静?

刚想到这里,便见一群仆妇婢女脚步匆匆地沿着回廊往这里而来。

都是他母亲裴夫人身边的人,平日里很少有这么兴师动众的时候,这么多人一起上阵,直奔往神容所居的院落去了。

长孙信见状不对,忙往前院去找他母亲。

房中,神容刚在妆奁前坐定,身后紫瑞匆匆接近:“少主,主母请你过去。”

她转头,竟在紫瑞脸上看出了几分慌张,又瞥见门外那群来请她的仆妇婢女,眼神轻转,起身整衣:“无妨,我这就去。”

裴夫人正在花厅等她。

神容被那群仆妇婢女送过去时,没有在厅外左右看见一个下人。

正要进门,长孙信迎头出来,碰见她,连连使了两记眼色。

“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裴夫人在屋中道,声音略略威严。

长孙信顿时收敛,又看一眼神容,埋头走了。

神容定定心,提衣走入厅中。

裴夫人坐在榻上,一袭厚锦襦裙,头上缀着华贵的步摇,妆描得精细,可见今天本该心情不错,此刻却板着一张脸。

“母亲有事找我?”神容站在她面前。

裴夫人看着她:“我问你,昨晚圣人千秋天寿,有人为你点了漫天灯火,这可是真的?”

神容眼一动,轻轻握住手指:“是真的。”

来时已然猜到几分,果然是传入她耳中了。

裴夫人蹙起眉头:“那人是山宗?”

神容抿了抿唇,点头:“是。”

裴夫人顿时语气带怒:“此事一夜遍传长安,我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你竟还接了?”

神容看了看母亲,她向来端庄娴雅,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

“我是接了,因为我与他……已经重新再做夫妻了。”

总归要说,她便干脆和盘托出了。

裴夫人满面错愕,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说什么,这是何时的事?”

“幽州战时。我知母亲因我之事存有不悦,才一直没说。”

“你既知我不悦,就该记着他对你做过的事!”

“我记着。”

“那你还愿意?”

“嗯。”

裴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上上下下好几眼,蓦然站起:“他到底有什么本事,竟叫你如此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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