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官员散尽,宋毅刹那收尽了面上笑意,神色陡然沉如寒冰。
“卫寺卿!”
大理寺卿卫平赶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苏倾人何在?”
“被暂押大理寺狱。”
下意识回答完后,卫平不免有些诧异,苏青一案应该快要了结,宋大人这般特意提及可是又出了何变故?
未等他理出头绪,便听得对方沉声令道:“提人到刑室。本官,要亲自提审。”
卫平目瞪口呆。
苏倾刚回到了地牢监舍,没等她坐下歇息片刻,刚被阖上锁的两道铁栅栏又相继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闯入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胳膊就拖了出来。
苏倾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待她出口相问,那两狱卒就下了她脖上的木枷,接着又拿钥匙打开了她手脚镣铐。
没了枷锁在身,她觉得身上陡然一轻。
可没等她松口气,其中一狱卒却不知从何处抽了条黑布出来,下一刻便在她警惕又惊慌的目光中,将那条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两端牢牢系在脑后。
“你们究竟想要作何?”
两狱卒押着她的肩,推搡着就往前走,嘴里喝叱一声:“少废话。走!”
苏倾按捺住心慌,强自镇定的由身后人推搡着朝着某个方向走。
眼前的黑布并非完全不透光。透过黑朦胧的布,她能勉强看到几丝模糊的光,最强烈的莫过于狱墙上的高高悬着的挂灯,烛火一跳一跳的,幢幢犹如鬼火。
走过长长的甬道,又转过数个狱墙拐角,在一个类似于暗室之处,苏倾感到身后两狱卒脚步顿了下,喉咙里隐约要发出个声音却刹那间咽了下。就仿佛被人制止了般。
紧接着推搡的力道又传来,苏倾便抬脚进了这貌似暗室的地方。
在略高的,疑似十字架的面前停住。
苏倾所料不差。
下一刻她的双臂便被人给分别绑在了架子上。
“你们是谁?绑我过来做什么?”
没有人答话。
片刻后,捆绑她的两个狱卒就窸窣的退了出去。
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片昏暗中,苏倾透过眼前的黑布隐约瞧见她正前方似有朦胧的火花,而且她确定这绝不是错觉,因为她耳畔渐渐能听到火苗舔/舐什么的刺啦爆破声。
朦胧火花的后面,似乎坐着一人,看不清具体,只大概瞧得见他挺拔的身形。
电光石火间,苏倾脑中陡然窜出了个人名。
她的脸色刹那就白了几瞬。
宋毅的眸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扫过,无声冷笑了下。随手舀过一旁的水碗浇了些水在火盆上方的炭火上,只听刺啦一声,腾腾的水汽直往上冒。
便是隔着黑布,苏倾都能感到那水汽的蒸腾热度。
“宋……大人,你待要作何?”
问话一出,苏倾却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答话。只是刺啦的水火相碰声以及火钳翻动声不绝于耳,于这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入耳清晰,令人分外煎熬。
许久,一道令她耳熟的声音方缓缓从前方传至她耳中。
“这刑室共有刑具29种。你不妨猜下,你能受过几种。”
语气沉冷,不辨喜怒。
第96章 设私刑
黑暗中, 苏倾的感官更加敏感。
随着对方沉冷的话音落下,她耳边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 伴随的仿佛还有附着在皮肤上的热度。
苏倾的脑中开始不可控制的勾勒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仿佛是为了让她的想象更具体形象, 没等无声的寂静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过久,宋毅沉缓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我且给你介绍几种。”他抬手翻动着火钳, 深不见底的眸光却越过热烈跳动的火光,目不斜视的定在前方那人的苍白的脸上:“譬如那夹具,烙片, 刑鞭,尖凳,钉椅……还有那铁莲花。”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多了些清浅却急促的呼吸声。
宋毅紧盯着她:“对于肯乖乖配合的囚犯,上述刑具便足矣。可总有些嘴硬到底的硬茬子……那便少不得用上些别的手段。比如汤镬、刖刑、梳洗、剥皮、凌迟、车裂。”
仿佛未见前方人那瞬息失血煞白的面色, 宋毅继续道:“刑室的大门只给活人进出。如果犯人瘐毙, 则从狱墙西侧的拖尸洞拉出去。你且告诉本官, 你是要从大门走出去,还是想从洞里被拉出去。”
苏倾蜷缩手指,捏住掌心, 逼迫自己开口道:“不知宋大人……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火钳翻动炭火的声音停了下。
宋毅冷笑的看向她道:“本官还当你会死硬到底。”
苏倾苍白的面色掩映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
“宋大人抬举了。我亦不过世俗的凡人,并非悍不惧死的义士, 若能求生, 何必奔死。”
“如此,甚好。”宋毅锋利的眸光在她面上流连。下一刻,声音陡然寒厉:“接下来本官问你一句, 你便如实答一句,若敢有半句隐瞒……那今日你就从洞里出此地罢。”
苏倾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默认。
宋毅便扔了手里火钳。
起身,缓步踱至苏倾面前几步远处停住,牢牢挡住了身后的炭火朦胧的光晕。
苏倾的眼前遂变成了一片黑暗。
宋毅微阖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是不是要首先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本官,你究竟是谁?”
苏倾听着他微沉的问声,有瞬间的茫然。
随即又想到此次被卷入的乌龙事件,不免有些恍然,便开口解释道:“此次凉州旧部叛乱当真与我无干。大概是因为我与他们口中的福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谁问你这个。”宋毅冷声:“你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又有何人?”
话音一落,苏倾便窒住。
宋毅敏锐的目光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即逝的愕然,以及迟疑。
“苏倾。”她唇瓣轻微蠕动:“只记得个名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宋毅的目光从她脸上划向一旁的刑具,出口的声音不带起伏:“真的?”
“真的。”
宋毅脖上的青筋跳了跳。
忍了忍,他方勉强压住心底凶意,令自己出口的声音尽量平静:“你与巫相又是何种关系?”
苏倾当真诧异:“巫相?是谁?”
黑暗中,宋毅勾了唇角,无声冷笑。
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巫相又何必自断一臂来也要搭救于她?当那巫相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成?
她这种鬼话,也就适合说给鬼听罢。
偏的如此茫然无知的模样,装的甚是地道。
亦如当初她柔顺攀在他脖颈时,答应他会等他回来时候的乖巧模样。
若不是吃过她的亏,上过她的当,他会当真以为她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想起从前,宋毅胸臆间就腾起了些戾气,便有几分冲动,恨不得将他之前吐口的威胁之语付诸实现。
他真恨不得能施用手段逼她吐出实话。
宋毅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刑鞭上,夹棍上。
可好半会,他的双脚却犹如被钉住,依旧杵在原地。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苏倾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只隐约感到自己这话出口之后,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宋大人所提到巫相,我是真的不认识。”
苏倾坦诚的重复道。
宋毅陡然将目光转向她。又凶又厉。
不说是吗?他会有法子弄清楚的。
“下一个问题。”宋毅缓缓问:“你跟魏期是什么关系?”
眼见她面上浮现茫然之色,宋毅声音陡然严厉:“别告诉我魏期你也不认识。就是那沈子期!”
苏倾似被此问镇住,不知觉的张了张口。
不可否认,他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是苏倾始料未及的,着实令她惊讶了下。
“他……不过是一书生。”回过神,苏倾迅速回道。虽不知他如何得知沈子期此人,又为何发此一问,可她直觉他语气不善,唯恐连累无辜,便谨慎斟酌着字句:“素日里我与南麓书院的学子打交道的次数频繁,久而久之,与那些学子就有几分熟稔。”
宋毅笑了:“是吗?熟稔到给你放牛,割草,劈柴,承包了你家中多半活计,甚至还熟稔到……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