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不太情愿的穿好外套,带着维塔丽出门,去了火车站。
*
他们在街头坐上前往火车站的公共马车。公共马车就是这个时代的公用交通工具,车厢很长,能坐十几个人;车顶也能坐几个人。平时为了省钱,年轻男人都会选择坐车顶。现在是冬天,太冷了,省钱也不是省在这一点上,弗雷德里克带着维塔丽坐了车厢里,车钱不算贵,两个人也就是3个苏。车夫让弗雷德里克抱着维塔丽坐在他腿上,这样就能省出一个座位,于是只收了一个半座位的车费。
沙勒维尔面积不大,兰波家到火车站也不远,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弗雷德里克和维塔丽在火车站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理所当然的没有找到阿瑟。
“要我说,妈妈就不该让我们来找他。他肯定早就上了前往巴黎的火车。”弗雷德里克嘟囔着。
“总得来看看吧。”
“就是白花钱!”他嚷嚷。
“走吧,回家吧,我饿了。”他俩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出来了。
“你带钱了吗?我们在外面吃过再回家吧。”他可怜兮兮的说:“两个小面包,我实在吃不饱。”
维塔丽翻他白眼:好气啊!哥哥们怎么都这样!他们都知道她有点私房钱,每次总想让她花钱,弗雷德里克主要是想要在外面偷偷的多吃一点,阿瑟要求多多,除了吃,还想有一点钱买书。
“不行。我们要是在外面吃过了,回家吃不下,妈妈就会知道我身上有钱。”
“别担心,我准会把我的那份午饭全吃光!”发育期的男孩胃口好得很,压根不用担心吃不下的问题。
“我们可以走回去,这样车钱就省下来了。我们可以在路上吃一点东西。”
“行。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可以背着你。”
他们在路上经过面包店,买了两只杏仁奶酥面包,又买了四根后来被叫做“法棍”的长面包。
“长面包是晚饭。”她让哥哥拿着装有法棍的纸包,然后分给他一只杏仁奶酥面包,“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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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没有找回偷跑的阿瑟,兰波太太也只好无奈的接受了现实。她没有对孩子们说什么,只是让俩孩子快点吃饭。
昨天菲利克斯送来的肉食,今天切了半根香肠蒸熟,一个孩子只能分几片。维塔丽不爱吃香肠,于是全都分给哥哥妹妹。她自己手里有钱,准备着过几天偷偷去餐馆吃一顿好的,也就不在意家里这点肉食了。
唉,还是有钱比较快乐,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过饭,打发伊莎贝尔收拾餐桌、刷盘子。兰波太太身体不舒服,回房躺着了。维塔丽给妈妈倒了一杯热水,加了一点橙子果酱调味,送到妈妈房间里。
兰波太太躺在床上,心烦意乱,没有跟女儿说话。
维塔丽小心的退出房间,关上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
回了自己房间,拿出阿瑟的书,翻看着。
她不太看得懂他的课本,而阿瑟虽然是个天才儿童,但却不是一个好的教师;弗雷德里克就更别提了,他在班级上基本都是倒数的。她想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很多内容还是需要老师的讲解的,比如阿瑟学的拉丁语,比如老师会教授诗歌欣赏和创作。
阿瑟已经写了一些诗歌了,拉丁语和法语的都有,很多诗歌未免显得稚嫩,但已经展现出他的天赋和灵光——
“十七岁的年龄,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美好的黄昏,咖啡屋
杯盏交错,光影闪烁着喧闹之声!
——这就去碧绿的椴树林漫步。
椴树飘香,在六月迷人的晚上!
空气轻柔,人们闭上眼睛:
风中夹着声音,——城市就在附近——
葡萄藤的清香和着啤酒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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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名为《传奇故事》的小诗一共四节,不到20句,是去年离家出走的路途上写成的,据说,他在火车上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他爱上了这位少女——
第5章 第戎
阿瑟是个漂亮男孩,这让他很是能够得到别人的喜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女孩子们当然也会喜欢漂亮男孩,为此有时候可以容忍他的一些轻浮的举止。
维塔丽严重怀疑,阿瑟到底有没有恋爱过。喜欢或是爱上什么美丽的少女,这很正常,但他对爱情更多的只是从书本上得到的概念。
他还年轻呐!还不到考虑什么爱情的时候。不过,魏尔伦……阿瑟居然还挺欣赏保罗·魏尔伦的,当然,目前仅限于欣赏魏尔伦的诗歌。
维塔丽左思右想,都没明白为什么阿瑟·兰波会在不远的将来跟魏尔伦发展什么不可描述的肉-体关系,阿瑟是个纤弱美少年,而魏尔伦只比他大10岁,却已经未老先秃——
从颜值方面比较,她十分嫌弃魏尔伦。
巴黎的文艺男青年似乎并不在意未老先秃,重要的是才华。
难道对才华的倾慕可以变成对该人的倾慕?好像也是正常的,只是,阿瑟会是同性恋?作为妹妹,维塔丽根本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明显的性倾向。男孩子么,讨论漂亮女孩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具体到某个女孩身上,都不能算是有“性意识”,更勿论“性倾向”。
这是一个谜。
*
儿子又跑路了是很让人恼怒,但生活还得继续。
兰波太太下午起床了,继续忙碌家务,教导女儿们。
她不提阿瑟,维塔丽也不会主动提起哥哥。
阿瑟按照他之前承诺的,到了巴黎就给维塔丽写信,信在第三天上午送到了兰波家。
信写的不长,简短说了一下他到了巴黎,住在旅馆里,但谨慎的没有写旅馆的名字;说他准备明天(也就是已经过去的昨天)要去找一些诗人,还想去报社看看。
兰波太太严肃的问:“他说了些什么?”
“他……要去见一些有名的诗人,还希望能在报社找到工作。”维塔丽认为这些都可以让妈妈知道。
“找工作?”兰波太太有些惊讶,“他想找工作?”
“嗯。我对他说,只要人家愿意要他,就是做收发信件的打杂也可以。不过,他把自己看的很高,不会愿意做办公室打杂。”
“那他想做什么?”
“撰稿人。”
“他行吗?我是说,撰稿人。”兰波太太费力的说着这个新名词。
“他写的很好,但他太年轻了,报社的人也许会瞧不起他。”
兰波太太很是不悦的抿着唇,“他是个聪明孩子,人们不应该因为他的年龄而瞧不起他。”
维塔丽耸了耸肩,马上被妈妈责怪,“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动作?”
“噢,没什么。”她赶紧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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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回了自己房间,给阿瑟写了回信。他没有写回信地址,但可以将信件留在邮局,他会去邮局取信。她说会从邮局给他汇100法郎,让他立即出发去第戎。
阿瑟还从未想过,他在巴黎一个人也不认识,就凭他一个偏僻小镇男孩,那些已经成名或者小有名气的文艺男青年,根本不会正眼看他。
他还没有离开家门,维塔丽就已经知道,他这次注定会失望而归。
光有热情和才华是不够的,还得有人脉,他需要一个欣赏他的才华的“领路人”。
果然,阿瑟的第二封信很快就到了。他不无沮丧的提到巴黎的诗人们都不理会他,他抄写自己的诗歌寄给其中的一些人,但没有人给他回信,他也不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这些人。
对于去第戎的事情,他表示,干嘛要去找那个男人?“老妈”都不愿提到他,就别没事找事了。
维塔丽回信:就凭我们跟他姓兰波!快去快去!兰波上尉要是肯给你一些钱,你还能在巴黎多待一阵子;要是他一个法郎都不给,哼哼,她绝对不会让他那么快活的过好日子!
也许是巴黎的遭遇让他失望,也许是有钱的前景让他心动,总之,收到妹妹的信之后,阿瑟真的跑去了第戎。
*
维塔丽不知道阿瑟在第戎遭遇了什么,离家两周之后,阿瑟·兰波回到了沙勒维尔。
兰波太太相当严厉的询问了他一番,他说了一些在巴黎的事情,说到差点就要流落街头,去跟小偷为伍。兰波太太有点失望,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瑟先是有些茫然,随即便说:“我想成为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