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秒舒乾在心中吐槽他爹,下一秒他就被暗处走来的他爹吓个半死。
只见他爹穿着一身灰黑色的棉衣袍子,站在石狮子的阴影下,缓缓向他走来。
“卧槽爹你站那儿干啥呢!”舒乾安抚受惊吓的小心脏,他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和怕鬼,更怕黑暗处似鬼出没的场景。
南阳王双眉一锁,佯装怒意,但因为肥胖,整个人还是散发出憨态可掬的气质的。
“我儿不得出口成脏!看见这暗淡的烛火了吗?这是爹对你胆量的试炼!”
舒乾拉着他爹的衣袖,把他爹往府里拽:“行了爹,别为我们的贫穷和你的抠门找借口。”
\“我儿莫拽衣袖,万一拽破了还得花钱补。\”
……
父女俩进了府,提灯走在回廊上。
这灯是刚刚放在门沿上的那一盏,被南阳王薅下来提在手中。
舒乾接过这灯,和南阳王并排走向自己的院子。
小厮已经赶着马车,从偏门绕道马厩。
王府内的雪尚未被清扫,马蹄没雪,车轮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古人闻踏雪声而赋流芳千古之诗句。我儿听这声音,可有何感悟没有?\”南阳王是真的想把舒乾往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
\“有。\”
南阳王面露欣喜之色。继宝贝闺女能读懂眼神之后,又多了一项能吟雪赋诗的才华。
他想,他女儿虽然女扮男装,但内心已走上了一位大家闺秀应走的道路。
舒·被认为走在大家闺秀的道路上·乾继续说道:\“感悟就是,我要努力挣钱。\”
南阳王对此表示很疑惑,\“我儿是为何有此感悟?\”
\“府门外积雪已清,而府内积雪仍在。我回来的这一路都没听见什么踏雪压雪的声音。这说明府外道路是官府请人清扫的,而府内,显然我们家已经请不起扫雪的仆人了。\”
肉眼可见,南阳王的神色由充满期待到疑惑不解,再到一脸痛心疾首。
十分了解自己老爹的舒乾,知道他爹这痛心疾首的表情并不是痛心他们的贫穷。
\“我说爹,您有这闲情逸致,不如想想发财致富之道。\”
\“我知道了。\”南阳王点点头,\“如果我能和顾家一样有钱的话,也许你就能和顾大小姐一样蕙质兰心。\”
二人边走边说,已然到了舒乾的小院前。
\“有这种觉悟已经很棒了,努力吧我的老父亲。\”舒乾拍了拍老父亲日益宽厚的肩膀,转身溜进自己的小院子,溜之前还不忘把灯笼交到老父亲的手里。
舒乾刚踏进院子没几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一个折返,追上了即将走远的南阳王。
\“爹!\”
吓得南阳王肥胖的身躯一个哆嗦。
“吓死你老子了!”
舒乾一脸欠揍地笑着,“你知道皇上召我所谓何事吗?”
南阳王挠挠头道:“难道你不知道皇上召你入宫所谓何事吗?”
舒乾就知道他爹的脑回路不同寻常。
“知道啊,我只是好奇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玉玺被盗嘛。”
南阳王这种不爱打听的人,不会主动关注这些事情,必定是有人告诉他的。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高联来的时候告诉他的。
舒乾意识到这点,结合起白天南阳王挤眉弄眼的神色,问道:“所以你在高联带我走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南阳王点点头。
“所以你对我挤眉弄眼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情?”
南阳王持续点头。
“爹呀,您觉得我能从你脸上看到\‘玉玺被盗\’四个字吗?”
“没有。”南阳王终于摇了摇头,“我认为你从我的眼神里就能读出这四个字。”
……
“听闻顾大小姐顾雪吟能从她父亲的眼神中读出很多信息,所以我想试验一下。”南阳王有点儿委屈地解释道。
舒乾一时不知从何吐槽,他战术性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等我们家和顾家一样有钱的时候,您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顾宅中有百十来号丫鬟小厮,顾老爷一举一动都在顾雪吟的监视之中,他一个眼神代表什么意思,顾雪吟能不清楚嘛!
————
第二日,舒乾起了个大早。
皇上正式的委任圣旨还没下,但是他可以提前找几个帮手呀。
依旧是红得晃眼的装束。
泼墨长发半束起,以嵌红宝紫金冠固定;身着嫣红色缎织深衣,腰间束玄云纹珍珠大带,佩暖白玉貔貅;外罩一件樱桃色金丝流云暗纹兔毛雪披。
舒乾站在南阳王府门口的牌匾下,兴奋地搓了搓手——让我看看要抓哪个倒霉蛋陪我去破案!
“阿嚏!”已经搓手搓了一盏茶时间,舒乾被冻到牙齿打颤。他问身后比他颤抖得还厉害的小厮道:“聚财,马车呢?”
突然被叫名字的聚财,张开被冻僵的嘴巴艰难地提醒道:“世子爷,车夫昨晚加……加班,今日要到晌午时分才返岗……岗开工。”
“哦。那我们去蹭隔壁老王家的马车吧!”舒乾说得无比自然,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情。
南阳王府隔壁就是帝师王太傅家。
走几步路就到了。
王太傅家的门子对舒乾都十分熟悉了,远远瞧见一位身着红衣走路张扬都身影,就知道这位南阳王世子又要来打扰二公子了。
门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为自家二公子感到不值——二公子怎么和这种人相交颇深!
太傅家二公子,姓王名淳溪,原是上京城出了名的乖乖好学生,孝顺好子孙。
可是自从和南阳王世子厮混之后,常年出入酒肆茶巷、赌坊乐馆。治学没以前刻苦了,也学会和太傅顶嘴了。
若是二人真心相交也就罢了,最多是交了个损友罢了,依他们二公子的纯真性子,倒也不怕被世子带得太偏。
门子们对二公子有十分的信心,他们叹的是,明明世子只是把二公子当钱袋子,可二公子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偏说他和世子是真心相交,互相欣赏彼此的才华。
“唉!”看着大红衣袍越走越近,两名门子长叹一口气之后,恢复之前无表情无动作的标准门童站位。
“兄弟们早上好啊!”舒乾挥挥手,上前问道:“你们家二少爷在吗?”
“回世子的话,二少爷他正在晨读。”言下之意就是烦请您不要去打扰他。
舒乾是个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门子的言下之意。
他本来是打算找王淳溪,借王家的马车,到长安街上搜罗助手的。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你们家太傅在吗?”
“太傅在府中,准备迎接贵客。”
舒乾笑语盈盈,说出的话却令人如噎刀俎。“正经的贵客上午来,随意的贵客下午来,见不得人的贵客晚上来。这才卯时,一大清早的,你们太傅就忙着见既不正经、又不随意、还不那么见不得人的贵客了?”
“你!”一门子气到失去理智,放弃表情管理,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找舒乾理论理论。
门内传来的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使他找回理智。
“世子爷光临寒舍,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话音未落,一位鹤发苍颜的老者双手背在后,不疾不徐地走来。
舒乾作揖,“太傅早安,大早上的叨扰了。”
这位老者正是王太傅。
他迎着舒乾进了府门,边走边聊道:“我刚刚听得世子关于贵客的分类,觉得有趣。不知世子这样的贵客算何种类?”
“哪里哪里,我着实当不得\‘贵客\’二字。若要太傅要对我分类,那非‘穷街坊’莫属。”
舒乾是不会轻易被套路的,如果你套路他,他就把你的套路打得稀巴烂。
————
进了前厅,入座,便有小厮奉茶。
舒乾摸了摸茶盏的温度,将茶盏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聚财。
碰到温热茶盏的那一瞬间,聚财感觉到手指尖被寒冷剥夺的触觉又回归了。
他接过舒乾递来的茶盏,恭敬地捧着。
太傅见状,掀开自己的茶盏盖,撇开茶叶道:“世子爷是看不上寒舍的陋茶?”
“太傅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怕茶盏放在桌上凉了,所以特地让小厮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