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严是鱼,伪朝江山便是他的水,如果在水里捉不到他,就把水放干。”
杯子里的水满了,但苏辛没有停,任由水漫出杯子,淌到桌子上,等壶里再倒不出水后苏辛将茶壶摆正,揭开盖子,里面的茶叶黏在壶底,如同一只只搁浅的鱼。
“这样他不就跑不掉了?”
苏辛抬起眼看向韩昭,眼中是势在必得的信心。
韩昭明白苏辛的意思,但他还有其他顾虑:“徐仲严本该随严焕来并州,但如今他不在,会不会是东都发生了变数。”
苏辛承认韩昭的担心有道理,但却觉得大可不必,他放下茶壶,叹了一口气:“先生,学兄在东都呢。”
如果东都发生的事以程琚的才能都应付不了,远在并州的他们担心了也没用。
理虽然是这样,但韩昭还是不能像苏辛一般心大到完全不担忧。不过这件事目前没有线索,谈下去也没用,韩昭把话题转到了联盟上:“对于这次联盟,你有什么见解?”
这问题半是询问半是考教,苏辛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娓娓道来:“伪朝不得人心,佟荣当年举事是因为不屑侍奉伪朝,因此不必担心他们与伪朝联盟。而严焕此来应该也没打联盟的主意,他们的目的主要还是在于破坏荆州与并州的联盟。”
韩昭点了点头,这些与他想的一样。
苏辛还没有说完:“荆州联盟并州的初衷是为了防止自己在攻打伪朝的时候东部出乱子,然而并州素来弱于荆州,帮荆州攻打伪朝让荆州变得更强大的行为佟荣不会愿意去做。”
“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这次计划不止能让荆州吞并伪朝,如果操作得当,并州未必不能借此发展起来,赶上甚至超过荆州。”
“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分配责任与利益。”
“所以荆州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要是能让并州满意,又不至于让它威胁到荆州。”
苏辛将手揣进袖子,叹道:“明天的谈判估计会在战线的划分上扯上好一阵了,也不知三公子如何应对。”
苏辛的看法与韩昭相去不远,但韩昭对刘稷更有信心:“他做得到。”
听到此话,苏辛诧异地看向韩昭,随即他摇头笑叹:“先生真宠爱自己的徒弟。”
韩昭解释:“我说的是实话。”并不是对偏袒刘稷才这样说的。
苏辛无奈,他说这话的本意不是这个,而是指韩昭说刘稷做得到时眼底流露出的自豪骄傲。
不过他没有解释,韩昭脸薄,直接点破怕是会惹恼他,不如就将话题在此打住。
虽然苏辛分析得很透彻,但谈判起来却并不轻松。
徐迟与刘稷如今各为其主,虽有旧日的关系在,但也不能为此伤及主君利益。
好消息是徐迟是支持联盟荆州一方的,所以在说服佟荣的时候省了不少功夫;坏消息是,徐迟非常精明,与刘稷在战线分配上互不相让,都想争取消耗少、获利大的进攻区域。
讨价还价素来是很费劲的功夫,“顾崇明”与苏辛又并非刘稷的亲信,所以他们参与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候在驿馆等消息。
到达并州第三天,韩昭收到严焕离开并州的消息。
虽然伪朝离间并州与荆州的计划不顺利,但他突然离开也显得太仓促了。哪怕是素来乐天的苏辛也察觉到不对劲,他皱起眉头:“难道是东都出了变数?”
虽然担心,但他们与程琚各自经营,几乎没有联系,如今也只能暗自祈祷程琚诸事顺利了。
在严焕离开的两天后,谈判也终于有了结果。
除了一堆繁琐的责任、利益划分条款,徐迟还想要潍城——正是韩昭借刘瑾之力打下来的那座城池。
没想到在手里还没焐热,就要割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韩昭很是不悦,他找到刘稷:“潍城不能给并州,请三公子再考虑考虑。”
刘稷却不想如韩昭的愿:“本公子觉得以潍城换来佟荣的援手非常划算,父王也会同意。”
刘赐当然会同意。这个价码已经比他最初预估的低很多了。
但对韩昭来说,潍城很重要,至少对东部战线来说是这样。
刘稷深得他的真传,不会不明白他夺取潍城是做了怎样的战略规划,但他偏偏就把潍城送了出去,如此一来不止会拖慢刘瑾在东线的进度,还会影响“顾崇明”与刘瑾的关系。
韩昭不知道刘稷这是在针对刘瑾,还是在针对他,或者两者皆有。
这些天看似缓和的关系果真都是假象,在真正出手时刘稷稳、准、狠,让韩昭心悸。
——他这个弟子,真的出师了。
刘稷仿佛没注意到韩昭复杂的脸色,在韩昭离开时还“体贴”地嘱咐:“为庆祝联盟,今晚载誉公请所有人赴宴,先生别忘了。”
韩昭停了下来,用明显能听出来的不悦语气回道:“知道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让我抠脑壳(话说有感情戏吗?)
第83章 宴后
政治上的宴会在韩昭看来不过是觥筹交错与虚伪的谈笑风生,他对那些谈话的兴趣还不如壶里的美酒。
被刘稷摆了一道的韩昭憋闷地自斟自饮,忽然,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是徐迟。
徐迟端着一杯酒,朝韩昭盈盈笑道:“早前听说顾先生布的兵仙阵难住了天下学士,那时徐迟就想见先生一面,苦于没有机会,如今终于能说上话,不知先生是否介意陪迟饮一杯酒。”
虽然当初在凉州的时候韩昭与徐迟交情不深,但他对这个人印象还是不错的:“军师赏识,安有推拒之理?”
说着韩昭举起酒杯,与徐迟碰了一下,一干而尽。
喝完酒后徐迟并没有走,而是看着韩昭感叹:“先生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徐迟只是无心之言,但却让韩昭心底一凛,他放下举到一半的酒杯,摆出如常的神情问道:“是好的故人还是坏的故人?”
好?坏?
凉州的那个韩昭对天下来说是个恶徒,但对徐迟来说却是一个很优秀的“点头之交”。
徐迟还是会怀念凉州,怀念不看师门出身一手提拔他的景修,怀念在危难之时排除众议对他一个无名之辈委以重任的少主,怀念那个与他一同支撑凉州的宇文循……
但凉州早就没了,他也在佟荣的恳切邀请下成了并州的军师,为其尽忠,如今另有明主的他唯一能替凉州做的,只是促成盟约,让并州加入覆灭伪朝的阵营。
良久的沉默后徐迟叹了一口气:“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韩昭笑了:“那不如为了你与这位故人的交情再喝一杯?”
徐迟爽快答应:“好!”
这头徐迟与韩昭谈得很是投机,然而另一边不知何时结束了与佟荣谈话的刘稷却看着这边沉下了脸。
宴会结束的时候刘稷喝醉了,他推开了想来搀扶他的耿毅,一头栽在了韩昭身上。
韩昭伸手扶住他,让他不至于跌到地上,他却得寸进尺地将脸探到韩昭的颈窝里,低笑起来。
青年的吐息喷在敏感的脖子上,韩昭顿时浑身僵硬,皱眉掰开刘稷的头。
耿毅看着刘稷吃“顾先生”豆腐的行为,十分心慌:老大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他伸出手,提议道:“顾先生,把公子交给我吧。”
韩昭不是不想把人给耿毅,但是刘稷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腰,掰都掰不开。
这是喝醉的人该有的手劲?
只怕刘稷不是撒酒疯,而是借酒撒疯,他垂眸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来照顾三公子吧。”
果然,这句话说出口后,握在韩昭腰上的那只手力道一松。
就这样,刘稷被韩昭搀扶着回到了驿馆,韩昭将刘稷扶到房里,放在床上。
刘稷还没有醒,看着像是睡着了,也可能是装的,不过如果他想一直装下去,韩昭也不想戳破。
接下来耿毅会照顾刘稷,韩昭没必要一直呆下去,所以放好刘稷后他就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韩昭转身的时候,原本“醉晕”过去的刘稷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个施力将韩昭拉回床边。
韩昭对上的一双眼澄净清明,哪有半分醉相?
刘稷先是看了一眼耿毅:“出去。”
耿毅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刘稷又看了看被刘稷抓住的韩昭,但最后还是不敢违背老大命令,丢下一句“老大有事叫我”就出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