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梦笔(6)

如血的残阳在空中悬挂着,穿过陪伴了自己几日夜的风,即将失去尧湘的痛楚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我与他在天上相处的最后一刻了,也是我这一世最后一次看见他。

梨花春雨里,他朝我翩翩走来,修长的手轻抚过我的脸颊,眼中满是笑意却又让人觉得悲情,“来世你变成凡人,可千万别忘了我。”

说罢,泰山神便拿出无量尺,一瞬劈开天河,霎时流星陨落,翻云覆雨。我闭眼,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坠入一个异境,混沌朦胧,宛如太古洪荒之初。

逐渐,黑暗中出现了几颗星子,有几点黯淡的光辉,我对他说:“来世我未必记得你,可你一定要来找我。”

☆、梨香小记·四

三月花开,苏堤春晓一碧万顷。柳丝舒卷飘忽,四下烟波浩渺,一方西湖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粼粼波光。

放眼望去,恍惚有一个青衣浅黛的少女踏过烟树故道,怀抱梨花,提着大半篮枇杷款款而来。

那时和风宛转,云霞碧处掠过一只飞带霞光的凤凰,转身一瞬花起花落,火红的凤凰竟化作一个白衣青年。岂料突如其来的他还未站稳,就迎面撞上了那位婀娜少女。

篮中枇杷散了一地,少女发上一朵簪花顺势落在他手中,青年一身仙气缭绕,勾起少女半点情思。

她看着他,刹那间眼前好像晃过了百十年前的某些光景,那一刻,她觉得他有些面熟。

她愣了很久,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神仙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年替她捡起枇杷表示歉意,道:“不记得了。”

见他没有恶意,她胆子便大了些,天真地道:“昨日有一个年轻的道士来我家,说自己是泰山神,吓了我一跳呢!他讲我只要抱着梨花,就可以遇到前生错过的人……神仙哥哥,你就是他说的那个人吗?”

青年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是那道士晃点她的。便没有再多说,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青年觉得心头莫名泛起一阵酸涩。

泰山神告诉他,他在北冥与妖族战死,本该灰飞烟灭,却被一只灵兽所救。他在重生后劈开天际送那灵兽下界投胎,耗了不少元气便昏睡过去了。

只是那些事情他一件都不记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他只知道自己昏睡了许久,做过三场梦。第一个是是他腾云去往南冥;第二个是坐在人群中听戏。这两场梦里,他身边都跟着个瘦小的人,辨不清面容,却能分明地感受到她的笑意。第三个梦是他一个人,一个人躺在天河里,身边有浮动的梨花,洁白胜雪,远方有一个飘忽空灵的声音在对他说话,他想听清那声音在说什么,却始终听不真切。

他醒来时,泰山神就在边上。泰山神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已经错过一世了,天上一天凡尘一年,你若再晚些醒过来,恐怕又要错过一生了。”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问:“我在哪?”

魁梧的泰山神没有回答他,直接将他丢进了轮回镜里,镜中光影迷离,直通凡尘。于是,他撞上了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他记起来了。

与此同时透过千重锦绣,那个被他撞上的女孩子正满脸郁闷地在屋子里剥枇杷。

她一边剥着枇杷,回想着自己白天遇上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神仙,却并不是那道士口中的人。

她叹息一声。彼时那道士又冒出来了,他给她讲了个神与妖的故事。他问我:“倘若你是那只小乘黄的转世,你希不希望再见那个男神仙一回呢?”

她点点头,“自然是希望的。”

木格窗外夜色浩渺,灯罩上有波浪纹的迭痕,一角所绘的梨花洁白胜雪。泰山神淡淡一笑,继续道:“可还记得方才撞上你的那个男神仙了?快去寻他罢。”

待最后一抹月色隐没,日光便沿途盛开。她走过苏堤,踏过故道,只见那位容颜姣好的青年一袭白衣踏破流光,怀抱梨花姗姗而来。

青年走到她面前说道:“你说过,要我一定来找你的。”

我猛然一抬头,只见青年眉间一点朱砂在春光下熠熠生辉。

四目相对,似一场烟花纷飞了千百年的岁月。

“我记起来了。我的名字,是尧湘。”

作者有话要说:强行he了一波

☆、(纯爱篇)芍药花事·一

古籍有载:神农氏长于姜水,遍尝百草,受封五榖神农大帝,亲著《神农本草经》三卷。

世说,《神农本草经》自神农氏死后便散轶,数千年无人得见。

其实,这书并没有散轶,当年神农氏死后得以新生,羽化入天界,他带走了《神农本草经》,此后将它一代代传传了下去。

而我,正是神农氏后人。

时维五月,春意正浓。应天城郊一方湖水泛着粼粼波光,与丛丛簇簇的芍药交相掩映着一座竹楼。

这日,我从睡梦中昏昏然醒来,房内光线昏暗,想是天还未亮透。我起身用刚生出的两条腿走到铜镜前,胸口神农氏独有的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我终于重新修成人形了么?

太阳逐渐升起,天空里最后一颗星辰拖着一道长长的白光划下来,似水般漫过窗子缝隙,变成丝丝缕缕的细线交织缠绕成人形。化作一个朗目疏眉的青年,他手持一柄十二骨洒金小扇,神仪明秀,周身仙气缭绕。此人正是弥轮仙女之次子金虹氏。

他将蝉衣剑递给我,说:“姜云,可以回去了。”

我接过蝉衣剑,三年恍若隔世,剑身百草纹饰依旧,剑柄触手生凉未变。

我叫姜云,是神农氏后人,现今正好二百岁。许多年前父亲自觉神明的生命漫长无趣,便决定再入轮回做个凡人。临走前,要将《神农百草经》传于我,让我掌炎帝一职。但若要成为正神,须得历退病、□□、妄心、魔镜、真空、换骨、苦海七大劫。我在历墨镜劫时受了重伤,魂魄误打误撞跌入了一只过路的倒霉兔子的身体里,坠入凡界,而今终于重新修成人形。

不偏不倚,正落在这竹楼前。半昏半醒中仿佛有两个人影,奈何我当时意识混沌,竟不知他们将我挪到了哪儿。醒来时,只剩下一个四五岁小男孩坐在我的面前。大抵是他救了我。

一个春夏秋冬,又一个春夏秋冬,弹指间便过了三年。我看着熟睡的顾氏小男孩,从他将我抱回来起,就日日照顾我,夜里也搂着我入眠,今日突然要离开,倒真有些不舍。

金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怎么,不愿回去了么?”见我不说话,他又缓缓叙道,“倘若不舍,再多待两日也无妨。”

我想了想,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一个凡人而已,还是早些回去罢。”

窗外草木微微颤动,湖中游鱼相游相戏,往来翕乎。

临走时,我抱了抱他,问金虹要了一个玉坠。我靠在他额上说:“我受伤坠入凡界,你救了我,多谢你的恩情。人太脆弱,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难免,此物便可保你一世平安。”

转眼这事儿到现在已过去了十年,起初几天,我还会坐在云端俯瞰那座竹楼,俯瞰竹楼周围的芍药花开花谢,隔着万里长空守护他安好。只是后来一段时间我忙着帮父亲打理政务,无暇顾及他,久而久之便渐渐忘了。

某日得空,时光静好,我坐在三珠神木下剥莲子。此时太阳刚刚露出半个头,天边云卷云舒,美妙苍茫。金虹金蝉二兄弟很不客气地坐在我边上,金蝉一边偷吃我剥好的莲子一边说:“前两日我下凡,碰见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我心想弥轮仙女那么厚道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了你们这对不厚道的兄弟。我说:“你讲。”

“近来应天城瘟疫闹得厉害,祈福的人变多了,我的东岳庙香火鼎盛,便难得下界去瞧瞧。岂料,无意中见着一个手欠的偷了一位少年公子的玉佩,那少年发现后急得不行。我走过去问他想许什么愿望,他说想求得所有患病的人都健康起来。我觉得有意思,便又问他的名字,”他顿了顿,眼中攒出两分笑意,继续道,“你猜他是谁?”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一个玉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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