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宵征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眼里出现一些碎的水花。
他说不出话了,心里的酸漫出,浸润了他的肉身。
俞宵征低下头,西嫣冷酷的目光仍然不能避免,可他一面仍是如此残忍,一面却把俞宵征抱进怀里。
西嫣不顾有无人经过看到,低头亲吻俞宵征的耳畔,咬住了,白牙挫了半天。
那天晚上蒋旭总不踏实。
他固然是晓得人不能一辈子当小圈子里的霸王的,所以上了大学他积极发展社会关系。原来社会上还有这么多有本事的哥哥,蒋旭跟着他们叱咤江湖,快活极了。
同系里的八子以命搏车,可蒋旭只用烟和酒就让那些大哥带他一起玩。
蒋旭觉得这很痛快,他们是快意恩仇的一群人,距离古龙的世界最近。这个世界里黑白分明,并且恩仇必清。
因为他开摩托太慢,所以总是坐在一个大哥的后座。
大哥负责在前面收缴珍珠项链和金耳环,偶尔也卯足了劲儿抽一下美妇人的肥臀。他负责观看零落坠地的几颗珍珠,还有众人惊慌失措的表情。
人总要有两个成就,一个在学业上,一个在社会上,蒋旭就是两面都强的人。
他们照例一路奔驰,到了什刹海,溜冰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也都躲着他们。几个冬泳的老爷子愤愤骂了几句,但也不敢明面指着鼻子。
蒋旭环顾左右,寻找目标。
俞宵征就出现在他的眼里。
只不过是推了他几下而已!蒋旭心里想,我只不过是跟这个兔儿爷打个招呼!
看他软塌塌的,可不就是个依附着西嫣的兔爷!
蒋旭生平最讨厌这样的男子了。
他在宿舍左右睡不着,担心西嫣来找他,宿舍又只有他一人,若是在房间里打起来,他不知道能否制得住西嫣。
西嫣也是弱柳扶风的样子,怕比那个兔爷也好不到哪去。
蒋旭自我安慰。
这时,他的房门被敲了几下。
蒋旭咳了一声,振振膀子,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西嫣,却是那天一拳打得他面中凹陷的家伙。
这个人笑眯眯的,眼睛又弯又长,好像勺子掯了一下。
他的手从黑暗里举起来,是一包烟。
撕开的封口对着蒋旭,雪白的烟蒂对着他。
“来吧,蒋旭,别逼我在这办你。”
和西嫣关系最铁的竟然不是乐队里的人,而是一直跟他身边的递烟小哥。
这个人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哥们,和西嫣一样不擅长学习,过早就帮着家里办事了。
西嫣跟他说的话是“把他给我抖一抖。”
这句话八子也经常说:“老子们把那个脑壳流脓的狠狠抖了抖!”
要抖一抖,就是把人拈起来,拈一小片饺子皮似的,在风里甩他,主要欣赏其不敢怒不敢言的抖如筛糠的姿态。
西嫣口中的抖,一定是比八子说的抖一抖威力要更大的。
俞宵征对此无从得知,因为西嫣那天晚上也榨了他好几次,导致他连着两天都觉得头晕恶心。
西嫣手上很有功夫,他特别喜欢俞宵征临近崩溃的抽抽搭搭。
“俞老师,你不太行。”西嫣简短地作出评价。
俞宵征在他怀里瘫软成了泥,西嫣把沾满黏液的手指塞进他的嘴里,让他一口一口舔干净。玩一阵俞宵征的舌头,他自己也舔自己的手指,然后他们在腥气里接吻。俞宵征的大脑错乱极了,他们仿佛在举行某种淫靡的仪式。分食男子的精。
就是出于这样的身体原因,俞宵征没去关心蒋旭的后续。
他知道的是,自己大约有半个月都没再见过蒋旭,而听八子说,这个飞车抢夺的江湖帮派被派出所叫去,狠狠抖了抖。
蒋旭短暂的江湖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第30章
西门卖海报和挂历的老爷子停业了,那一块似乎就不适合做生意,这几天来了个卖菜刀的,没卖几天,抱着刀被城管撵了两条街。
天气冷得冻牙,俞宵征永远瑟缩,风一吹,僛僛要倒。只有西嫣能强迫他露出些柔软的肚腹。
西嫣看他看得更紧,去大礼堂跳舞不再和女伴一起,硬是把俞宵征训练成了交谊舞的高手。
俞宵征面红耳赤,忍耐黄嫆调笑的目光。
他再与黄嫆交谈过几次,黄嫆从他身上看出他和西嫣有相宜的特质,纳罕自己难道果真眼瞎,在西嫣身上蹉跎了一段岁月,实属她的不该?
再看西嫣护他如心头肉,便觉得不是滋味。
可她多观察几回,西嫣也是呛着俞宵征,强硬的,又有些不容拒绝的暴躁。不止一次,俞宵征扭头看看别人,西嫣面色立刻不愉,伸手就去扭他的脸。这等不礼貌极了,才是西嫣那令人气恼的做派。
黄嫆心思一转,没缘分对她来说还真是件好事。
她站在俞宵征以前待着看书的地方,往下看,下面一对对,一朵朵,翩翩起舞,都是年少的欢欣。
中间有一对男士,一个舞步有些稚嫩的,一个就熟练多了,那是俞宵征和西嫣。
他们俩已经跳了好几支舞,从小虎队到猫王,蹦蹦跳跳的那种和情意绵绵的那种都跳过了。
“俞宵征。”西嫣开口。
他们正在人群中转圈,大礼堂顶上开着很亮的灯,一圈一圈的明黄色垂挂在深红的窗帘上。
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有西嫣的脸是清晰的,那些西嫣背后的同学们都成了五颜六色的光糊,而西嫣是他双眼所能及的全部。
“怎么了?”
“后天我就要走了。”
俞宵征反应不及,迷茫地问:“去,去厦门吗?”
西嫣点点头。
音乐转换,西嫣身形一止,紧握俞宵征的手,笔直转了半面。
俞宵征一面往后退着,一面问他:“为什么这么突然?”
西嫣微微笑着:“不突然,只是你没有关心而已。”
他没有生气,平静地叙述事实。
俞宵征不管面上挂不挂的住,首先心里便忽然便被被人剜去了一块:“我......那你还回来,我在学校等你。”
西嫣摇摇头。
他的两颊像被银刀削过,轮廓清瘦而深,半长发披下,十分的忧郁。
西嫣问:“俞宵征,你还不明白。”
他们又转了个圈,俞宵征的手放在西嫣的肩上,手指抓紧光滑的布料。
“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
西嫣说:“你以为大家都停留在原地,和你一样,作茧自缚,安慰自己一切都很好。”
“可我们的未来总需要一些人名扬四海的。”
俞宵征僵硬地转身,他的腿扬起来,腰拧过去。在他前面无数的女生,也扬起了洁白滚圆的长腿。
在琅琅笑声里,青春四射的舞场上,他感到脸皮被一层一层剥掉。
“你或者跟我走,或者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一曲终结,大家纷纷鼓起掌来。
人们兴高采烈地聊天交谈,朋友们抱在一起,这个时代大家还常常赧于男女接触,多半是同性舞伴。
大家笑闹,开瓶盖、嗑瓜子、吃花生,声音聚集融合,比舞曲更有人间之乐。
“你或者把太阳私有,或者,去选公共的电灯。”
西嫣徐徐的,脸上的肌肉也不动,嘴唇轻微张合,说完了他今晚所有的话语。
“西嫣。”俞宵征捉住他要抽离自己腰际的手,按在原地,保持舞蹈中的动作,他急切地问“你不回来了?你怎么会不回来呢?你还有学业。”
可西嫣已经下定决心,在俞宵征追随他之前,他将不再提点俞宵征。
“你怎么能肯定,你就不会回来了?你要一直唱歌吗?”
西嫣紧闭双唇。
“你怎么就能确定,大家会喜欢你的音乐?”
西嫣把手抽走,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西嫣!”
俞宵征注视他的背影。
大门打开又合上,西嫣彻底消失在他的眼睛里。
北京入冬以来下了好几雪,临近元旦,歪歪斜斜又飘了一层薄薄灰雪。老城区所有的屋顶上都覆盖一层吞光的雪,像掸不掉的灰。
学校里有照相机的同学们成群结队奔赴故宫,下雪必拍故宫,他们想不到这个热潮一直延伸到了新千年以后的每个冬天。
元旦那天食堂开恩,一人一碗羊汤。
俞宵征没去占便宜,他老早就去什刹海哪儿,坐在长廊里,看了冰面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