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云浮说完,便返回原来的椅子上端坐着了。
何景鸿缓缓起身,坐回椅子上。
这一会功夫,何景鸿内心平静了不少,道:“让婶婶见笑了。”
云浮正襟危坐,正色同他道:“你方才问我,能否把我嫁入萧家的缘由告诉你,那你可否能答应我,永远替我死守这个秘密。”
何景鸿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景鸿可以发誓,永远都不会把婶婶的身份告诉别人。”
听到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云浮总算放宽心,把事情同他娓娓道来。
云浮说得云淡风轻,何景鸿越听脸色越差,最后怒吼出声,用力拍了椅子:“混账的玩意,她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婶婶。”
云浮回以淡淡一笑:“林氏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的。”
何景鸿心里气不过,握紧拳头,又捶了十几下椅子,椅子裂开一个缝隙。
他几乎是失去了理智,暴怒道:“这个贱妇!”
何景鸿是第一个见识过林氏手段的人,虽然早就猜到林氏没少折磨云浮,可亲口听到云浮说出来,才知道林氏远比自己想的恶毒得多,神情激愤。
“早知道我……”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轻易放过她。
云浮心里也恼,只要一想到林氏,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可是比起何景鸿,她平静许多。
与林氏的恩怨,就像夹在云浮喉咙里的一只苍蝇,让她反胃又恶心。但现在她喉咙痒,需要苍蝇咬咽喉止痒,暂时还不能吐出来。
她并不想说太多关于何家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事了,刚刚你进来时不是说,将军让你带话给我吗?将军都说了什么。”
跟云浮相认太激动,何景鸿险些都忘了正事。
“表叔说,让我先护送婶婶离开。”
“去哪儿?”云浮诧异道,“将军他现在很危险吗?”
何景鸿郑重道:“表叔的处境,比婶婶想的还要危险许多,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他现在最挂念的,就是婶婶的安危,只有婶婶安全离开了,他才能放心与那些使臣周旋。婶婶要去的地方,便是金陵萧府。”
何景鸿到现在还无法相信,短短几个月,云浮已从嫂子变为表婶。
虽说是借着他人的名义与萧青远成亲,可萧青远却是动了心的。这门亲事,怕是要永远将错就错了。
只是一想到云浮好不容易摆脱了何家,却又陷入了萧家这个狼潭虎穴,尤其云浮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何景鸿就有些意难平。
他几度欲言又止,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亦或是,为了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他永远死心的答案。于是他问了:“婶婶,可心悦于表叔?”
听罢,云浮愣了愣,随后耳根子都红了。
她无法否认,在经历了中毒一事后,她喜欢上了萧青远。
以前未出嫁的时候,她希望嫁的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以保护她。还要像阿爹对待阿娘一样,温柔,为了她愿意付出一切。
萧青远恰恰就是这种人。
虽说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为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说到底,她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罢了,希望嫁得如意郎君,被自己的丈夫爱着,护着。
云浮那一抹娇羞的神色逃不过何景鸿的眼睛,何景鸿看着,心里突然抽疼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此时该替自己难过还是高兴。
他和何家,都欠了云浮太多,这笔债,就算死了都还不清。
如今她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又爱她的男人,他打心底里替她欢喜。
可这也意味着,他们两个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见何景鸿发呆,云浮道:“景鸿,将军他待我是极好的。在事情没有揭发之前,我想与他好好过日子。”
云浮的话,如刀一般,割碎了何景鸿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
他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缓过神,道:“婶婶今夜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午时就出发,景鸿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回金陵了。”
保护她的安危,大概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从今往后,站在她身边的,将会那个智勇双全的天下第一将,他的表叔——何景鸿。
何景鸿又细细同云浮说了一遍萧青远与他的计划,看见时辰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表叔说,他今晚会回来见婶婶一面,请婶婶务必等着他。景鸿该回去跟表叔复命了,还请婶婶保重身体。”
***
云浮心心念念着何景鸿离开的那番话,夜深了也没歇下,坐在屋子里等萧青远。
安兰最后一次催她歇息的时候,云浮问她:“安兰,若是我现在告诉将军我的真实身份,能为平虎城的情势赢得一分转机吗?”
听到此话,安兰却丝毫不诧异,看着她,犹豫着道:“夫人,您有没有想过,或许将军他,早就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了,因为顾虑您的感受,才没有揭穿。”
云浮心细如发,从安兰的话中捕捉到了不少信息,心里有个念头冒出来,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安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夫人,其实……”安兰话正说着,有扇窗户突然打开,灌进一股冷风,紧接着,有个人跳了进来。
安兰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来人:“谁?”看清对方的脸后,又迅速改口道,“将军,您回来了。”
萧青远面色淡淡的:“出去吧。”
云浮迅速起身,看着萧青远,见他面容憔悴,心里一阵酸楚。
“相公……”
萧青远大步走过来,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手缓缓抚上她的脸,沙哑道:“你又瘦了。”
云浮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接触,并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敛了敛心神,看向萧青远,认真道:“相公,我有事要跟你说。”
萧青远不知道云浮突然变得这么冷淡,疑惑的同时,仍耐心同她温和道:“你说。”
云浮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艰难地道:“相公,其实我不是李梓柠,我的真名叫云浮。曾嫁给你早亡的大表侄,何景均。”
这话说出来,她不仅没有感觉轻松,心情反而更加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青远的神色变化。
出乎意料的是,萧青远面色平静,并不惊讶于她的话。
云浮心里没有主意,紧张道:“相公。”
萧青远冲她笑了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在云浮诧异的注视下,萧青远又道:“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知道你是阿浮姑娘。原本还想着挑个时机跟你坦白这件事,没想到你先说了。”
云浮愣了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整个安阳镇,只有云家的阿浮姑娘长的副耳。”云浮听到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副耳,萧青远把随身携带的那块月牙玉佩拿出来,又笑着说了句,“我还知道夫人救过我的命。”
云浮没想到是副耳出卖了自己,看着笑意盈盈的萧青远,她才惊觉,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不是萧青远,而是她。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而萧青远明知真相,却一直没有揭发她,而是默默陪她演完了这场戏。
“这么说……相公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萧青远大方承认:“是。”
接着又不害臊地说了句:“若不是早知道你是我的阿浮姑娘,萧家少夫人这位置,你是坐不了的。因为我萧青远至始至终心悦的,只有那个叫云浮的女子。”
第41章 坦诚
云浮怔住,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心里一闪而过,紧张的心情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
他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他喜欢的,始终是那个不完美的自己,而不是假的李梓柠。
可是同时,云浮却又不安了起来。
她原本想着,跟萧青远坦诚这件事后,他会顾虑夹在两人之间的那层伦理关系,休了她。
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那说不说出真相,他都会护着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云浮晃神间,萧青远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郑重道:“夫人,我心悦你。不管你曾经有没有嫁为人妇,过去经历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在乎。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下月十六,正好是母亲的大寿,我已给父亲写了信,告知他平虎城的情形,你明日便启程回去,借着回去参加大寿的名义,暂时躲在金陵。等平虎城重新安定下来了,我再把你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