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颇为担心的说道:“这谁能料想得到呢。只是,夫人,大公子和韩姑娘的亲事,您看......”
虽然说起来当年徐氏和韩文林只是彼此情意相投,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但两个人既做了儿女亲家,往后自然免不了会偶有往来。彼此相见,总归是会觉得尴尬的。
而且,以后若被其他人知晓了当年的这段往事......
总归还是躲避些的好。
徐氏没有说话,眉眼微垂,望着炕桌上的三足错银梅花纹铜香炉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孙妈妈才听到她在轻声的说道:“论起当年的事,原是他欺骗我在先。既是家中有妻室,无论是否是他母亲所逼,都应该同我明说,却那般期瞒,是何道理?同他分开,我当时纵然心痛,但却是一点都不后悔的。就是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那个决定。”
徐氏的神情渐渐的平静下来,语气带着决绝的坚毅,“便是往后有人知晓以往的那些事,我也心中无愧,为何要躲避?元韶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喜欢的姑娘,不能因为我的事,让他抱憾终身。”
这就是继续赞同薛元韶和韩念云的亲事了。
孙妈妈沉默了片刻,便道:“当年的事,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凡韩公,”
忽然想起来韩公子只是旧时称呼,现在跟着近二十年的时光,他年近四十,有妻有妾,膝下也有子有女,如何还能称呼他为韩公子?
便道:“但凡韩老爷不对外人说起,旁人自然是不会得知的。”
徐氏没有说话,拿了桌上的盖碗,垂眼慢慢的喝着茶水。
当年的事,虽说她觉得无愧于心,但肯定是能不被任何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若不然,她名声受损倒是小事,只恐会波及到她的三个孩子。
孙妈妈这时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二房的那位夫人,当年是父母双亡,寄居在她家的表姑娘。后来夫人嫁给这荣昌伯府的嫡长子做了荣昌伯夫人,她随后也嫁了老爷庶出的二弟。
她却是知晓这件事的。甚至说起来,若非当年她极力撺掇,以及牵线搭桥,夫人也不会同韩文林相熟......
但转念又一想,这位表姑娘自打嫁给老爷的二弟之后便随着丈夫到外地任上,这些年总不见回来。便是前些日子二老爷有家书送达,也只说自己还在外地任上做个知州,不知何年才能回京。
这般一想,也是不需要担心的了。
*
早春易过,转瞬已是三月阳春之时。
会试已过。放榜之时因在杏花开放时节,便称之为杏榜。
薛元韶杏榜有名。林星承自不必说,虽然掩藏自身才学,但依然高居榜首,是为会元。
童试之时原就为小三元,乡试解元,现在会试竟为会元,纵然是寒门出身,但现如今名气也已遍布京城。
又有见过林星承的人,折服于他风姿出众,竟陆续有媒人上门说亲事。
就是徐氏,甚至也动了要将薛清芸嫁与林星承的心思。
薛清芸现如今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虽然从去岁起就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但总没有徐氏十分满意的。
不是嫌弃家世不好,便是嫌弃男儿相貌不好,又或是不够上进。再就是公婆不好相处,家中兄弟妯娌过多,关系复杂,所以总是不曾定下来。
但这会儿想一想,觉得林星承就很好。
才学自是不必说了。便是他殿试考的再不济,一个庶吉士是肯定能做的,往后就有入阁封相的可能。
相貌更是不必说,赞一句仙人之姿也不为过。
至于他家中,只有一个长姐,已经做了薛博平的妾室,除此之外就是他孤身一人,薛清芸若嫁过去,再不必受公婆,又或是妯娌的气。
便是现在林星承手头拮据些,那也没什么,可以多给薛清芸一些嫁妆贴补他们。
徐氏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次早用过早饭,打发薛元青去神策营当值之后,便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知薛元韶,询问他的意见。
若薛元韶也觉得好,就想让他先去跟林星承透露一下这个意思,问问林星承意下如何。
她知道林星承这些年虽然住在荣昌伯府,但跟其他的人都不亲近,经常孤身一人往来。也就偶尔回去一趟薛元韶的书房,同他说几句话,或是对弈一盘。
薛清宁当时正拿了热牛乳在喝,闻言只惊吓的一口牛乳呛到喉间,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给林星承说亲事,而且说的还是薛清芸,这可真的是乱点鸳鸯谱了。
她咳的太大声,徐氏和薛元韶忙都看过来。
徐氏还伸手给她拍背,问道:“宁宁,你怎么了?”
薛清宁好容易认真喉间的那股子咳意,抬手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喝的太急,被呛到了。”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喝个牛乳还能被呛到?”
上个月薛清宁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虚岁已经十二了,说起来确实已经不算是个小姑娘了。
看薛清宁不咳嗽了,徐氏才收手回来,继续问薛元韶:“此事你以为如何?林公子可会同意?”
☆、第118章 明白心意
薛元韶沉吟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依我的意思, 这件事娘还是不要提的好。”
“且不说林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眼光很高的人, 未必能看得上清芸, 只说他那性子,过于冷淡, 又少言少语,实在不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娘还是给清芸再相看相看其他的人家吧。”
薛清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默默的为薛元韶竖了个大拇指。
他对林星承的这番评价很中肯了。
徐氏还是很听信自己大儿子的话的,想了一想, 便说道:“既如此, 那这件事就算了。”
但林星承却不晓得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两日之后薛清宁遇到他的时候, 才刚刚恭贺完他考中会元的事,忽然就见他皱着眉头在问着:“我听说你母亲想给我和你二姐说亲?”
自打去年乡试之后,薛清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但凡她出门逛一逛,就总能遇到林星承。
但后来她实在没有法子了,便整日只在上房的院子里面走动,甚少出门。今日也是见春光明媚, 桃李争妍, 才想要到园子里面走一走,赏赏春、光的, 不想就又遇到了林星承。
两个人此时正站在一株杏花树下面。
这株杏花树栽种的有些年头了, 冠盖如伞。这会儿枝头开满了粉粉白白的杏花,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杏花花瓣扑簌簌的随风落下,宛如下了一场杏花雨。
场景是极美妙的,但是薛清宁心中却是一惊,压根没有心情欣赏。
这件事怎么被林星承给知道了?看他现在皱着眉头说这话的样子,显然是不大高兴的。
否认是肯定没法子否认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想了想,就说道:“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我娘她是因为很欣赏你的才学,又见你和我二姐年岁适合,就想要撮合你们。不过后来经由我大哥一说,她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
心里只盼着林星承不知道薛元韶对他的那番点评。
好在林星承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只垂眼看她。
十二岁的少女,个子抽条了不少。穿一件杏子红色的春衫,鬓边簪了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累丝蝴蝶簪子,眉眼越发的娇美清丽。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的澄澈清透。现在这般抬眼望着他的时候,仿似她的眼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林星承心中微动。
他微微的侧过头,看旁侧被风吹的纷纷扬扬的杏花花瓣。
他是肯定不愿意娶薛清芸的,但若是徐氏想让他娶的人是......
心中突的一跳,紧接着后背猛的也出了一层热汗。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明明薛清宁现在虚岁也才十二,较他要小六七岁。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刚刚他仅仅只是这般一想,心中却是蓦地一阵令他都感到紧张不安的悸动。
然后他就震惊的发现,他甚至是很享受这一种悸动的。因为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自己已经是一潭死水了,一颗心早已被冰封存,却没有想到还能如现在这般急剧的跳动着,让他刹那间感觉自己也是一个鲜活的人。
再往前想,每每令他心境起伏的人也就只有薛清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