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琛注视着她。
少女宫裙葳蕤,双颊浮红,宛如染着世间最娇艳的胭脂,堪称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雪光澄明。
掩映在雪霰之中的长安城,巍峨壮丽,却不及面前少女千分之一的美貌。
他紧紧勾住她的小指。
霸道地将她抵在琉璃窗上,他邪肆勾唇,“余生,把酒奉陪!”
日子如流水。
萧廷琛开创了数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太平,几乎人人都称赞皇帝开明,皇后贤惠。
大雍国泰民安,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就连穷苦的孩子也能进书院读书。
因为苏酒力争的缘故,就连闺阁少女,都有机会走出深深宅院,前往书院读书习字。
不到十年时间,大雍处处欣欣向荣,百姓富足,商街繁华。
尤其是文明开化这方面,就连遥远荒僻的村落里,都有一大半人识字,连放牛的牧童都能吹着牧笛,悠然吟诵前朝大师的诗词歌赋。
在这样平静安稳的快乐里,迎来了燃燃的十七岁生辰。
宫宴热闹,灞河边的烟火彻夜不绝,燃遍半座长安城的天空。
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之中,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出皇宫。
正是凛冬,车厢里却布置的十分温暖舒适,犹如一座精致华丽的闺房。
等马车驶出长安城,四周寂静下来,只余下遥远山脉传来狼嚎声。
冷月寒星,官道朝南方绵延不见尽头。
车厢内,容貌温婉清丽的女子,梳妇人发髻,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身姿袅娜纤弱,肌肤娇嫩白皙,看起来竟和少女没什么分别。
最妙的是那双鹿眼,分明清澈如水,可眼尾却微微上扬,为她平添女人的妩媚娇艳。
她系着白兔毛围脖,一边斟茶,一边抿着嘴偷笑,“咱们趁着燃燃喝醉了,偷偷写好禅位诏书,又偷偷跑回金陵,不知道等他酒醒,会不会生气……”
坐在小佛桌旁的男人,慵懒地单手托腮,玄色袍裾铺满小榻。
男人身姿高大容色昳丽,气度威严霸道,即便只是懒洋洋坐在那里,也仍旧令人生出一种臣服他的心理。
霸君之姿,淋漓尽致。
他抬起桃花眼,接过女子递来的茶盏,随意呷了小口。
他沉静道:“能够他的,我都给了。余下的路,他得自己走。”
苏酒点点头。
她养孩子的观念,和萧廷琛如出一辙。
除了对玉碟偏心些,对待燃燃和小鱼皆是一般严格,可以容许他们玩闹戏耍,但该做的功课却不能落下。
可以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但道德品行一定不能歪。
他们也不会替他们做决定,甚至很多重要的决定,都是由孩子自己做出来的。
长此以往,燃燃和小鱼都养出了优秀的自我思考能力,在同龄孩子之中很有主见。
所以,苏酒对孩子们其实挺放心的。
她有些困了,依偎到萧廷琛的肩上。
她闭上眼,想着年底之前就能回到故乡,心里不自觉地涌出欢喜。
正值寒冬,不知道金陵城是否落雪,不知道秦淮河是否结了薄冰……
金陵书院从前教过她的夫子们,不知是否健在?
昔年的燕子一定飞去了更南的地方,但是明年春暖花开时它们回到萧府,就会发现,时隔二十年,萧府的主人终于又回来了。
热泪情不自禁地涌出,一滴又一滴,渐渐打湿了衣襟。
萧廷琛温柔地替她拂拭去。
他卷起织锦窗帘,天外挂着一轮寒月,鹅毛大雪又盈盈而来,将山野林涧照得莹白如霜染,可以清楚看见路旁的嶙峋梅树开得红艳。
他温声道:“大雪会一直替我们照亮归途。”
马车徐徐朝南方行驶。
车辙在雪地里印出两行痕迹,绵延着通向远方。
无尽长夜里,一骑快马紧随而来。
马背上的男人,色若春晓,大红斗篷在寒风中猎猎翻飞。
丹凤眼敛着岁月沉淀后的宁静,他极目远眺,“这辈子,你俩休想抛下我。”
……
二十天后。
宽敞华贵的马车,终于行驶到金陵城外。
车帘高卷。
苏酒望去,记忆里的城池依旧古朴而不失精致,像是在黄昏中梳妆的雍容美人。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她终于回来了……
她鼻尖一酸,转身扑进男人怀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抽噎得厉害,“我们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二十年背井离乡。
幼时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曾无数次在梦境中思念这片故土,她曾无数次在梦境里思念旧时的人。
而今,她终于回来了!
啊啊啊,写的时候几次泪目,真舍不得呀
第1117章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2)
马车进城后,徐徐穿过熙攘繁华的长街。
苏酒卷起车帘。
触目所及的风景,既陌生又熟悉,可是那扑面而来的乡音,却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她阔别故乡十余年,此时此刻热泪盈眶,怎么都止不住。
马车终于行至乌衣巷。
苏酒扶着萧廷琛的手下了马车,仰头望去,黑底青字的匾额,古朴依旧,还题写着“乌衣巷”三个端正小字。
巷口的那树杏花,比当年粗壮许多,枝桠嶙峋光秃,在这寒冬里积蓄着养分,只等来年春日时花发满枝。
她走进乌衣巷。
绣花鞋踏过青砖,胭脂红的织金马面裙摇曳拂动,织金暗纹绘满世间浮华,像是讲述着一个个沉淀在岁月里的故事。
她回首四顾,昔日的邻里都搬去了他乡,朱门紧闭,整座乌衣巷格外寂静安宁。
她路过谢府。
谢家人丁凋敝门锁生锈,旧年贴的桃符早已褪色斑驳,门前的石狮子落满积雪却无人清扫,实在萧索。
再往前,她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
巷尾那株月桂树依旧繁茂,像是守护神般遮蔽保护着这座巷弄。
她年幼时,曾无数次坐在月桂树下读书。
那时谢二、花柔柔和阿瞒他们都还在,常常会给她送来好吃的花糕,还会讲笑话逗她高兴……
景物依旧,可斯人却早已不在。
苏酒心中惆怅。
她在萧府台阶下站定,仰头望向这座祖宅。
萧家爹爹还不知道她和萧廷琛偷偷回来的消息,待会儿看见他们,定然要欢喜的。
她眉眼间终于多了些快乐。
她抬步踏上台阶,正要叩门,朱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老管事惊奇地看着她,捏在手里的信笺骤然跌落在地。
他不可思议,泪盈于眶,“小,小姐?!”
注意到负手立在女子身后的男人,他回过神来,连忙激动地跪倒在地:“草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草民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酒亲自扶起他,“管家叔叔自幼看着我长大,不必如此。”
她又捡起那封书信。
她识得这信封。
这是萧家爹爹亲手裁制的信封,跟外面书铺里售卖的不一样。
十年来,萧家爹爹每年年尾都会给她寄信,讲述金陵的趣事,还会询问燃燃他们有没有长高,有没有乖乖读书习字。
她这几年,总想回金陵见他,只是他在信里总是不许。
他说,她既然当了皇后,就该好好打理后宫,不能总回那么远的娘家,叫朝臣非议。
苏酒本欲拆信,想了想,又笑道:“罢了,既然到了家门口,看信多没意思?我去给爹爹请安!”
她欢欢喜喜地踏进门槛。
管事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终是陷入沉默,担忧地看她走远。
萧廷琛负着手,目光落在府门两边。
去年贴的春联早已褪色翻卷,却也依稀能看出是绿色纸张题写的对联。
江南这边的规矩是,家中亲人离世,头一年孝联用白色纸张书写,象征圣洁无瑕。
第二年,使用黄色纸张的孝联,象征庄严和肃穆。
第三年,使用绿色纸张,以表达对亡故亲人的思念。
显然,萧渝已经走了三个年头。
想必是他不愿意苏小酒为他担忧伤心,所以生前留下了很多信笺,让管事每年以他的名义寄去长安。
虔虔父爱,令人泪目。
他信步踏进府邸。
轻车熟路地走进萧渝的书房,桌椅书架一如当年,却少了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