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匆匆忙忙给他捧来干净衣裳,“小哥哥,前院的人过来传话,说是二老爷回来了,传你和二公子去书房。我估摸着应是与乡试有关,你快快起床梳洗更衣!”
萧廷琛坐起来,懒懒地张开手臂,“小酒儿给我穿。”
他惯有光着睡的习惯。
苏酒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把衣裳扔他怀里,转身去端洗脸水。
萧大爷起床气很重,喊道:
“苏酒,过来给爷穿衣裳!否则就把你卖了,再买个听话的回来伺候!”
“不必卖,我自个儿给自个儿赎身可好?”
女孩儿喜滋滋端着水进来,嗓音娇俏清脆。
清澈干净的圆眼睛里,满是迫不及待。
萧大爷气短了。
他乖乖自个儿穿了衣裳。
苏酒跟着他来到前院大书房,只见萧源坐在书案后,两肩风尘,大约是担忧自家儿子的考试,因此从任上告假匆匆赶回来的。
书房里竖着八扇屏风,屏风底下隐隐可见女子的绣花裙裾。
苏酒低眉敛目,猜测李氏、顾明玉、紫菀等女眷也在旁听。
只是不知,小哥哥的娘亲有没有来。
萧源正襟危坐,朗声道:“帖经、墨义两项,难以区分学问高低。真正让阅卷官判定高下的,乃是策论一项。听闻今秋的策论题目是’如保赤子,心诚求之‘,德儿,你先说说你是如何回答的。”
“是,父亲。”
萧廷德拱手,得意地瞥了眼萧廷琛,滔滔不绝道:
第164章 放榜
萧廷德得意地瞥了眼萧廷琛,滔滔不绝道:
“《尚书》的《康诰》篇曰:’如保赤子‘,父母保护新生婴儿时,会格外谨慎细心。这正是因为父母对儿女的慈爱,才会有这种举动。而这种举动不是旁人所教,完全是天性流露。这种天性,就是德。
“《大学》里有言,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为官者,爱护百姓就该像父母爱护新生婴儿,如果是真心爱护百姓,虽然未必能完全达到目标,但是离目标也不会太过遥远。关键是要用心真诚……”
他后面所言,皆是围绕为官者的官德。
萧源严肃的面容,逐渐缓和。
待到听罢,他颔首道:“不错。”
萧廷德鲜少得到他的夸奖,一句“不错”,已然使他欣喜若狂。
他宛若一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昂地睨向萧廷琛。
“怀瑾是如何答的?”
萧源也望向萧廷琛。
青衣布鞋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眉目清秀。
他朝父亲作了个揖,嗓音温润:
“保民如保赤子,为官者,更应以赤子之心求治国之道。孩儿以为,今天下之患在于贫,吏贫则黩,民贫则为盗,军贫则无以战……”
他语调平缓、娓娓道来。
述说的,却是他眼中大齐国的弊政。
苏酒望着他的背影。
她亦是去过书院的,知晓大多数读书人只攻诗赋文章,并不关心家国大事。
可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一双眼却是洞若观火。
心境之宽,目光之远,令人钦佩。
其提出的解决方法,与萧廷德的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更是大相径庭。
孰优孰劣,
一眼分明。
萧源笑意渐盛,赞道:“不愧是我儿,此番策论,便是拿上金銮殿,对战五湖四海的举子,也毫不逊色!”
“父亲过誉。”
萧廷琛微笑拱手。
苏酒余光悄悄望向萧廷德,却见他刚刚的得意尽皆化作羞恼。
模样很有些狼狈。
也是,二老爷这话,说的好像小哥哥才是他儿子,而嫡公子是捡来的似的。
小姑娘低头,觉着有点儿好笑。
秋闱放榜在三日后。
清晨,墙角的菊花丛里还积着半宿白露,苏酒已然梳洗打扮好。
她借着买菜之名离开萧府,蹲守在张榜的府墙边,巴巴儿地等着放榜。
长街上皆是书生,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只盼过会儿能在榜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过了约莫一刻钟,有敲锣打鼓声自街道尽头响起。
苏酒急忙起身,瞧见那些穿红衣裳的小吏把书写着许多名字的大红纸贴上墙头。
无数书生涌过来,激动地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找着了自然欢喜,更多没找着的,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家,准备三年后再战。
不知怎的,苏酒竟不大敢看那张红榜。
小姑娘臂间挽着菜篮,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心跳如雷地睁开眼,悄悄透过指缝望去。
她只盯着前十名。
从第十名一个一个往上看,数到第二名也没见着萧廷琛的名字。
小姑娘心跳更快,认真地望向榜首。
“萧廷琛”三个墨字,
严谨端方,
是苏酒从来没察觉过的好看!
第165章 是哪条狗,又是怎么个日法?
小姑娘拿开双手,笑弯了月牙眼。
两个小酒窝笑得比蜜糖还甜,甜兮兮的娇俏模样,奶萌奶萌。
她欢喜地抱紧竹篮,这才有心思去看榜上其他人名。
府里那位萧廷德二公子,只得了第十一名。
舍长司独数则考了第十五名,也算很不错了。
阿瞒和周奉先也赫然在列,虽是末尾,却好歹得了举人身份。
不过花柔柔和谢容景就比较惨了,两人双双落榜,只能三年后再考。
正唏嘘时,花柔柔不知何时过来的,捏着兰花指欢喜道:“小酒,怀瑾哥哥可是榜首呢!人家就知道,咱们怀瑾就算重新考,也还是能得第一!”
他看起来开心极了,丝毫没有名落孙山的悲伤。
苏酒想想这人志不在读书,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花柔柔又拉起她的手,娇声道:“考上举人乃是大喜事,我寻思着过两天在我店里弄些好菜,咱们一道庆祝庆祝,把舍长他们都叫上,小酒意下如何?”
“好!”苏酒脆声答应了,望了眼榜单,又有些担忧,“谢二公子这次落榜,想来会很难过……”
她担忧的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檐下。
四周伺候的小厮们一字排开,奉茶的奉茶,执扇的执扇,热闹极了。
而宽敞阔气的庭院里,牙婆领着上百名小童,排列有序地等待他的挑选。
这些小童皆是八九岁模样,身着统一的短褐,个个儿腼腆羞涩。
牙婆甩着帕子笑道:“二爷,咱们金陵城里才学性情最出类拔萃的书童,都在这儿了!您瞧瞧,可有看中的?”
谢容景坐姿懒散,“一个个轮流过来,给爷仔细瞧瞧。”
他天生一副色若春晓的容貌,睥睨之间自有股高人一等的贵气,叫那些个小书童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了他。
于是举止之间,便很是露怯畏缩,惹得谢容景颇为嫌弃。
“太黑了!”
“太高了!”
“太丑了!”
“眼睛不够圆!”
“嘴巴不够红!”
“名字里没有’酒‘字!”
接二连三的诟病从他嘴里吐出,惹得牙婆颇为郁闷。
不是说挑书童嘛,怎的也不考验这些孩子的学识,光在那儿挑剔他们的容貌?
更何况,名字里没有“酒”字不是很正常嘛?!
她正不解,游廊尽头,身着品蓝长衫的男子快步而来。
“容景!”
他眉头紧蹙。
谢容景一看是自己兄长,忙起身,“大哥,你不是在商铺吗?今儿怎的回来了?”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我自然要回来!乡试落榜,你可知道?”
谢容景暗道自己交了白卷,能考过才是见鬼。
谢荣致恨铁不成钢地坐了,“这次策论的题目是’如保赤子,心诚求之‘,告诉为兄,你是如何答卷的?”
谢容景讪讪,“忘了。”
谢荣致瞪他一眼,“那你告诉为兄,这句话出自何处?”
“不知……”
“它出自《大学》,你们夫子上课时应当讲过的!”谢荣致愠怒,见自个儿弟弟神情恍惚,不禁皱眉,“难道你连《大学》是什么都不知道?!”
“略有点儿印象……”
谢荣致越发怒了,“为兄送你去书院,乃是指望你能踏进仕途,将来好入官场!你这般不争气,叫为兄如何是好?!四书五经是极有道理的东西,乃是圣人留给后代的宝物,你便是每日里只背几页,每日里只学几个道理,’苟日新,日。日新,日又新‘,也定能做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