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琛,
萧廷琛……
簪花小楷端严漂亮,密密麻麻全是这个名字,全是这个名字……
窗畔的罗汉榻上,烛花静落。
少女穿胭脂红的袄裙,葳蕤青丝铺散在腰际,苍白的小脸尖俏清媚,鹿眼低垂,受了伤的小手紧紧抓着一支毛笔,认真地题写那个男人的名字。
血液染红了绷带,她的袖口晕开血腥的深色,她却浑然不觉。
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勾勒出“萧廷琛”这三个字,宛如勾勒她的信仰。
寒风携裹着风雪,满屋宣纸肆意飞扬。
谢容景静静看着那些墨字。
她写了多少遍名字呢?
一百遍,一千遍,还是一万遍?
他突然笑了。
果然,在这个女人心里,她爱的始终都是萧廷琛。
男人默然而立,沉声道:“走吧。”
苏酒缓缓抬起眼睫。
谢容景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去凉州找他。”
……
夜色沉沉。
谢容景命府里的小厮、婢女收拾了整整十辆马车。
里面装满了金银细软,全是为苏酒准备的。
他甚至连夜命人从天牢里,把谷雨、惊蛰以及白露、霜降捞了出来。
周奉先和墨十三赶了回来,他不敢置信地抓住谢容景,“谢二,你疯了?!凉州是什么地方,那里荒凉野蛮,又有北凉虎视眈眈,你怎么能让苏小酒去那种地方?!”
“她想要的,我总得给她。”
谢容景抬手遮住双眼,声音格外低哑,“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第794章 她的手,他一辈子都舍不得松开
谢容景亲自为苏酒驾车,冒着长夜风雪朝城郊驶去。
行了一里又一里,直到侍卫提醒快到洛城了,才堪堪停住车队。
洛城隐在漆黑的雪雾里,古老陈旧的轮廓若隐若现。
黑色山脉一望无际,伶仃细雪簌簌落下,青砖官道上格外寂静,只剩落雪的声音。
苏酒下了马车,与谢容景对面而立。
车厢前的一盏风灯,把两人的面容照得隐隐绰绰。
谢容景摘下厚重暖和的暗紫色貂毛大氅,轻轻为苏酒系上。
“从洛城到凉州,大约要行一个月。你身子娇弱吃不得苦,行慢点也无妨……车队里给你备了厨子,江南请过来的,你爱吃的菜他都会做。金银钱财管够,别委屈自己。我签字的文书已经提前送去各座城池,凡是谢家旗下的客栈,你都可以住。”
他低垂眼睫,小小的丝绸系带,慢吞吞系了半天才系好。
他从怀里取出一沓房屋地契、田亩商铺的文书,“谢家在凉州也有些产业,你且拿着。平日莫要累着自己,每月只管派人问他们收租就好……”
话到最后,男人声线抖得厉害。
“苏小酒……此去千里,余生还不知能否再见……你,好好保重……”
他终于哽咽不成音调。
苏酒沉默着。
她仰起头,谢容景的丹凤眼湿润腥红。
似是害怕被她发现他在哭,还迅速用手背抹了下眼角。
她笑笑,抬起细白小手,温柔地替他拂去鬓角的落雪。
“苏小酒……”
谢容景紧紧抓住她的小手。
少女的手儿,娇嫩细腻,绵若无骨。
冰天雪地里握着,一辈子都舍不得松开。
可这只手儿,终究会被别的男人握在掌心。
他沉默地哽咽着,再不舍,也只有缓缓松开……
苏酒朝他福了福身,转身踏进马车。
车队冒着风雪,沿官道继续往前驶去。
谢容景牵着马,独自立在官道上,凝着车队消失在视野中。
雪花落在眼睫,渐渐消融成水。
他慢慢转身,沿着青砖驿道,沉重地往长安城走。
手中提着的灯笼跌落在地。
风霜迎面,他终于无法忍受削骨凿心般的疼痛,踉跄着摔倒在雪地里。
十指深深抠进积雪,他把脸埋进冰冷的雪里。
八尺男儿,在这一年的雪夜,面对古老的洛城,面对蜿蜒不见尽头的驿道,终于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
一个月后。
苏酒的车队,悄然出现在凉州城。
她好奇地揭开窗帘。
凉州城巍峨古朴,巨石砌成的城楼映着晚霞落日,荒凉却又波澜壮阔。
长街朴素,虽不如长安繁华熙攘,却有种神秘辽远的苍凉韵味。
呼吸之中,仿佛能感受到戈壁荒漠、长烟垂柳、落日余晖、长河牛羊等景色。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她揪着小手绢,眨了眨清澈湿润的鹿儿眼,瞧见街头有一座瓦青木楼,涂了胭脂水粉的姑娘笑语嫣然。
她们婉约娴雅,恰似点缀在凉州这种荒凉水墨画上的娇花。
苏酒忽然酒窝甜甜。
原来真正的凉州,比诗上还要凄艳绝美……
她到底没接受谢容景的馈赠。
下车后,她让车夫载着那些金银细软,回长安向谢容景保平安。
她收拾了个小包袱,只带着谷雨四人,沿街打听流放充军之人的住处。
使了不少银子,才终于打听到萧廷琛如今在军营兵械库打铁。
凉州城军民一家,兵械库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反而就建在城东繁华热闹处。
苏酒在兵械库附近买下一座两进两出的小宅院,又置办了一堆日常用具。
收拾好宅院,恰是天黑。
她沐浴梳洗,又稍稍打扮过,才拎了准备好的丰盛食盒去寻萧廷琛。
看守兵械库的老头非常慈蔼,没要苏酒的贿赂,笑眯眯领着她踏进大院,扯着嗓子大喊:“萧燃,有人来探望你啦!”
苏酒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四周全是打铁的汉子,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好奇地望向她。
“居然有小娘们来探望萧燃……”
“啧,细皮嫩肉,好像能掐出水似的,萧燃真他妈有福气!”
苏酒紧张。
她判断“萧燃”大约是萧廷琛自个儿取的化名。
为啥取这么个化名,她就猜不透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她终于在火光迸溅中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赤着上身,穿一条薄薄的黑布裤子,脚踩袼褙白底的布鞋,一手拿着沉重的大铁锤,正认真打铁。
到处都是打铁的火炉,导致气温太热。
男人的肌肉上沁出细密汗珠,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苏酒发现他似乎比离开长安时更加强壮,隆起的一块块肌肉充满野性美,是寻常读书人所没有的健硕体格。
“喏,那就是你要找的萧燃。”老头依旧笑眯眯的。
此起彼伏的打铁声太吵,苏酒掐着嗓子,高声对老头道了谢。
她拎着食盒走到萧廷琛身边,翘起纤细白嫩的手指头,小心翼翼戳了戳男人手臂上鼓起的肌肉。
特别结实,戳都戳不动……
萧廷琛回眸。
原本阴鸷深沉的桃花眸,在触及到小姑娘细白甜软的小脸时,瞬间弯起。
他宛如收起獠牙的小老虎,“妹妹怎么来了?!”
四周其他铁匠纷纷停下动作,朝他们挤眉弄眼。
萧廷琛邪肆地舔了舔薄唇,觉着他们太碍事。
他扔掉大铁锤,握住苏酒的细腕,牵着她离开这里。
踏出大院,嘈杂声逐渐消失无踪。
一轮孤寂的明月高挂苍穹,夜市街口的垂柳尚还积着细雪。
萧廷琛松开手,用手背替她擦去面颊上的香汗,“说吧,怎么千里迢迢跑过来了?没有我沿路陪着,你知道路上有多危险吗?”
霸道凶狠地责怪着,眼睛里却噙着似水温柔。
苏酒的嘴伤还没好。
她摆摆小手,拿起小手绢,仔细为萧廷琛擦去他脸上的汗珠和灰尘。
萧廷琛挑着眉,盯向她紧紧抿起的小嘴。
下一瞬,铁钳般的大掌箍住她的面颊,不由分说地掰开她的嘴……
网站最近弄书评区维护,所以好像发表不了评论和回复,心塞塞,
第795章 是谁欺负你
“唔……”
苏酒吃痛。
萧廷琛借着满街灯火,清楚地看见少女口腔里全是累累伤痕。
桃花眼阴暗残酷。
他一字一顿:“谁弄的?”
问完,才想起小姑娘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