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他磕头认罪,甚至禅位给别人,绝无可能!
薛至美仿佛戏耍他般,故意抛起火把,又轻松接住。
他看着萧廷琛目不转睛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朝臣都说你怎样怎样可怕,可我今夜瞧着,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萧廷琛,只要你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给我跪下,我就放过苏酒,你意下如何?”
萧廷琛面无表情,“做梦。”
他心知肚明,就算他给薛至美跪下,就算他给他磕破头,他也不会放过苏小酒。
七星阁四周是一重重宫楼。
薛广出现在宫楼之上,神情严肃,“至美,别玩了。”
“好嘞!”
薛至美笑呵呵的,随手丢落火把。
火光冲天!
整座七星阁都是易燃的木质结构,再加上楼身洒满火油,不过瞬间火势吞天而起,几乎照彻半座夜空!
火光恰似燃起的信号,整座皇宫陡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那是谢容景带禁卫军攻入宫中,和萧廷琛的亲信们展开厮杀的声音。
苏酒依旧趴在窗台上,静静望着那个男人。
她曾怨天怨地,还怨萧廷琛不肯听她的话罢黜薛程程。
却从没想过,自己才是导致萧廷琛兵败的存在。
浓烟滚滚,少女捂住口鼻,忍不住呛了几声。
呛红的鹿眼遥遥望着萧廷琛,他穿玄色绣金盘龙锦袍,黑冠束发,立在夜色里的模样如松如楠,昳丽俊美,宛如天神。
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莫非是小生醉酒后误入桃林仙境,惹来仙女下嫁?
——锦绣江山,不及卿秀色可餐。
——吾妻当如苏酒!
他,是她从小就欢喜的少年啊!
苏酒突然热泪盈眶。
她朝萧廷琛挥了挥小手帕,突然纵身一跃!
横竖都是死,又何必给他添麻烦?
她愿他坐拥江山,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
只是在他的锦绣江山里,再也没有一个她……
少女闭上眼,热泪洒落在半空的火光里。
“蠢货!”
萧廷琛突然怒骂,蕴着轻功,不顾一切地跃向高空!
如果没有她,他的江山,算什么江山?!
薛至美眼底划过恶毒笑意,抬手命令:“放箭!”
狂风骤雨般的箭矢,疾速射向半空!
萧廷琛在火光里抱住苏酒。
他把她紧紧拥在怀中,用后背,替她挡下所有箭矢!
万箭穿心,
莫不如是。
苏酒惊恐地仰起头。
火光里的男人,龇牙一笑。
鲜血从他的牙缝里渗出,男人朱砂色艳、盗字邪佞,桃花眼弯如月牙,“朕说过,要江山,也要美人。苏小酒,你休想摆脱朕!”
嗷!
第774章 苏小酒……老子舍不得啊
四起的火光照彻天际,整座宫阙宛如不夜天城。
腾空的箭矢恰似流星,穿透熊熊大火而来!
穿玄色绣金龙纹锦袍的男人,紧拥着怀中姑娘,用身体为她挡下所有的伤害!
他抱着她,从半空一路坠地!
即将落地的刹那,男人猛然翻身!
他把苏酒护在怀里,以脊背着地的姿势,狠狠砸在汉白玉石板上!
“轰”一声巨响,尘埃四起,火星飞溅!
“萧廷琛——!!”
苏酒惊恐尖叫。
身下的男人血肉模糊。
脊骨几乎摔成粉末,箭矢穿透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玄色龙袍。
黑玉冠散落,满头青丝铺满地砖,漆黑深沉的桃花眼凝着苏酒,含着穿越七年时光的一腔深爱。
他缓缓伸出手,颤抖地抚上苏酒的面颊。
薄唇勾起笑容,邪佞又痞气,“本欲……与你一起死……怎奈……舍不得……”
他玩弄权术,玩弄人心,深陷权势的泥淖而无法自拔。
天生黑心黑肺,宁愿负尽天下人,都不愿被天下人所负。
偏偏遇上一个苏酒,绵软干净,恰似三春阳光,照亮了他这条阴暗肮脏的沟渠。
他以为,她是他掉进地狱也要拖着一起死的人,可是……
两行泪,顺着男人绯红的眼角滚落。
满是薄茧的大掌,颤抖的把苏酒按在胸膛上,他哑声:
“苏小酒……老子舍不得啊……”
往后余生,即使没有他,小姑娘一定也能活的很好很好。
终究,是他拖累了她。
萧廷琛的心跳趋于平静,桃花眼依旧凝着苏酒,直至瞳孔涣散。
寒风四起。
漆黑的夜穹飘起细雪,温柔落在这座皇城。
四周的宫楼上,立着无数火把。
以薛家为首的朝臣,纷纷欣赏着萧廷琛之死。
薛广捋须而笑,“乱臣贼子已经伏诛,咱们今后可以安心为家国效力了。”
“爹说的对,等新帝继位重新清理朝堂,我大齐必将君臣一心,吞并天下!”
薛至美笑得合不拢嘴,目光流连过广场中央还在发呆的苏酒,眼底藏着垂涎之意。
陆懿带着文武百官也登上了宫楼。
卧蚕眉皱起,他盯着远处的苏酒,声音透出几分无奈,“孩子,萧廷琛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可不要怪爹爹狠心……”
文武百官遥望萧廷琛的尸体,神情各异。
有怜惜的,有不忍的,更多的则是痛快和高兴。
“我早就说此子不堪为帝,在他继位的短短几个月,诛杀了咱们多少世家?他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不错!他还搜刮咱们世家几代积累的财富充作军饷,强迫咱们儿子上战场打仗,着实可恶!这种人,尸体拿去喂狗都不足惜!”
各种议论嘲讽的声音,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谢容景身着细铠、手持画戟,面无表情地站在城楼上。
墨十三把宫里的水系密道画成图纸给了他,他和周奉先率兵突袭皇宫,把萧廷琛的心腹卫兵尽数斩杀殆尽。
如今萧廷琛兵败如山倒,早已无力回天。
他远远盯着苏酒,眼神发热。
那是他的姑娘,从一开始,就应该是他的!
花月姬与薛程程也站在宫楼上。
薛程程笑意温婉,亲自执起花月姬的手,“这次逼宫,花家也出了人力物力。好孩子,你必定会在新帝后宫里占据一席之地。”
花月姬神情冷淡,“萧廷琛也算太后娘娘的亲儿子,他死了,太后娘娘当真不心疼?”
“心疼?”薛程程掩面而笑,望向广场的目光充满喜悦,“一出生就该淹死的玩意儿,能活到今日算是上苍恩赐,哀家又怎会心疼?”
“帝师到——”
尖细的唱喏声陡然响起。
朱红宫门缓缓打开,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老人,穿一袭雪白宽大的褒衣博带,玉簪束发,姿态儒雅温润。
他身后,跟着晓寒轻和墓,以及天枢的各个首领。
苏酒不敢置信!
司空院长……他不是死了吗?!
还有晓姐姐和墓,她们怎么会和司空院长混在一起?!
晓姐姐,小陈清秋……
是了,天枢是从陈玉楼那里得来的,而陈玉楼却效忠晓寒轻……
原来萧廷琛从未真正掌控过天枢,那个密报机构的最高权限,始终都在晓寒轻手里……
司空辰缓步登上高楼。
寒风把他的宽袖和袍裾吹的鼓起,临风而立的姿态宛如神仙中人。
他目露慈忍,朗声道:“萧廷琛弑兄弑父弑师,与北凉国师宿润墨勾结杀害他兄长元旭在前,又借容家之手毒杀他父亲元啸在后,当年金陵城里,还与赵家狼狈为奸,企图谋害老夫。幸得老夫提前窥破阴谋,才侥幸逃过一劫。他绝情绝义、愧于苍生,今夜死不足惜!着将其尸体丢于乱葬岗,天下人不得收尸!”
寒夜无边。
汉白玉广场中央,苏酒坐在地上,抱着萧廷琛的尸首。
初雪簌簌而落,沾满了少女的衣裙和漆发。
鸦色眼睫染上晶莹水珠,却不知是融化的落雪,还是她的眼泪。
她的鹿眼腥红可怖,愤怒地盯着司空辰。
原来……
幕后之人既不是薛程程也不是薛家,而是他!
而是她和萧廷琛信了多年的老师!
恰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仰头望向苍天,无法抑制地狂啸出声:
“啊——!!!”
少女的声音悲怆绝望,宛如来自地府的惨叫,在这一夜响彻整座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