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孩子心性,故意向臣子炫耀自己的好东西,令他们艳羡又眼馋。
偏偏他自信而强大,他深知没有人可以从自己身边抢走苏酒,所以他炫耀起来毫无顾忌,恨不能叫所有人知道,他的小皇后出落得多么妩媚倾城。
苏酒依旧不吭声。
与他相处的这几个月以来,她发现只要是萧廷琛决定好了的事,哪怕表面上还要再跟她商量商量,可到了最后也仍旧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什么袒领襦裙,想必他早已为她量身剪裁好。
果然,萧廷琛淡淡道:“拿进来。”
尚衣局的几名小宫女鱼贯而入。
她们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盛着华贵精致的刺绣袒领襦裙,间或有珍珠玉石镶嵌,每一套都极尽奢靡。
“朕为你换上。”
萧廷琛亲自挑了一套胭脂红刺绣金凤襦裙,为苏酒穿上。
更衣完毕,他又唤来宫婢为她重新梳妆打扮。
苏酒坐在梳妆台前,自个儿戴上珍珠耳铛,“弄得这般隆重,可是夜里有什么宴会?”
“唔,朕的几个好舅舅进宫了。今晚在风亭水榭设了家宴,妹妹须得一道前往。”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随手拿起一本旧史翻看。
苏酒怔然。
她透过铜镜望向男人,对方侧脸轮廓冷峻,桃花眼含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肃杀。
她明白的,因为他恨薛程程,所以连带着对那几个舅舅也颇有怨恨。
可他既愿意为他们设宴,那就证明他心中也并非没有舅舅们的位置。
她试探道:“那……你会让先皇贵妃参加吗?”
薛程程依旧被软禁未央宫。
苏酒遣了宫女每日看顾,薛程程安静得过分,不像是在酝酿阴谋。
萧廷琛翻了一页书,没接话。
苏酒看着他,他的唇线绷得很紧,看书的神态有些不自然。
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那般。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想和薛程程重修旧好?”
“啪!”
萧廷琛突然合上书卷。
他挑眉而笑,“朕像是犯贱的人?”
苏酒垂下眼帘。
薛程程明明犯了滔天大罪,可萧廷琛不仅没有取她性命,更不曾把她打入冷宫。
如今几个舅舅从清河涧而来,他甚至还在宫里设下家宴款待……
苏酒咬了咬唇瓣,沉吟良久,突然纠结地抱住萧廷琛。
男人身上有好闻的龙涎香。
冷甜端严,强势而充满力量。
她知道他已不再是当年金陵城里那个脆弱孤独的少年,可即便贵为皇帝,即便坐拥天下,很多东西他依旧没有。
她声音轻软甜糯:“薛程程不好……”
萧廷琛怔住。
他低头望向怀中女孩儿,这是时隔半年后,她主动抱他。
“薛程程不好……你在大理寺水牢受苦时,她根本无动于衷。这样的娘亲,不好……”苏酒忍不住红了眼圈,“萧廷琛,你别放她出未央宫好不好?你想要娘亲,我把我的娘亲分给你,但是……千万别放她出来。”
女孩儿天生温婉柔顺。
却在这件事上,出奇的强硬。
她依旧记得当初和薛程程的对话。
——萧廷琛是你的亲儿子。
——不伦孽种罢了,出生时就该溺死在水里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萧廷琛在大理寺受了酷刑,容徵本就恨他,甚至对他动用黥刑!
——黥刑?挺好的。若能毁了那张脸,更好。
那个女人生性凉薄,她对萧廷琛只有恨没有爱,她不配当母亲。
苏酒不懂朝堂之事,也不懂窥探人心。
但她直觉,绝对,绝对不能把薛程程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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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2章 早就听说皇后娘娘与谢侯爷有私情
怀里的女孩儿娇娇软软。
仰起的鹿眼干净湿润,透出浅浅的乞求。
萧廷琛明白,这份乞求并非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他。
男人冷硬的心脏突然软乎乎的。
他低首吻了吻苏酒的眉心,声音里带着宠溺,“好,不放她出来。”
敌后驾临风亭水榭,已是夜幕四合。
无数盏宫灯照亮了这座豪奢的御花园楼阁,秋风从水面上穿行而过,湿润微凉。
苏酒随萧廷琛踏进珠帘,悄悄朝座位上张望。
为首的中年男人英姿勃勃,两撇大胡子仔细修剪过,不像她爹爹那么邋遢,反而颇有儒家气度。
中年男人身边还有位少女,生得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周身溢出些恃才傲物的贵气,令人一见便知是世家之女。
苏酒猜测她当是那位名震清河涧的大美人薛熙雯。
众人互相见过礼,萧廷琛携着苏酒坐在上座。
苏酒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原来薛程程的父兄皆死在二十二年前那场宫变里,现在薛家的当家人正是那位为首的中年男人,即薛程程的二哥薛广。
因为深爱薛程程,所以元啸继位后并没有对薛家赶尽杀绝,只是把他们迁回了老家清河涧。
薛家即便二十二年未曾出仕为官,可数百年的家底子摆在那里,他们依旧算得上清河涧首屈一指的世家豪族。
薛广亲自挽袖斟酒,起身遥遥朝萧廷琛举杯,“长安这边的动静,臣在清河涧也有所耳闻。宫廷事牵扯复杂,实在无法评判孰对孰错。历史只讲究胜者为王,而今朝的胜者,是陛下。这杯酒,微臣恭贺陛下坐揽江山,千秋万代!”
他笑得温文尔雅,仰头饮尽杯中酒。
苏酒静静瞧着。
明面上,萧廷琛这位二舅舅似乎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但她遇见的读书人负心汉实在太多,她已经不敢再轻信他们。
她抬袖遮住小嘴,慢吞吞呷了口酒。
酒水清凉。
萧廷琛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拿过酒盏,示意宫女去取温酒。
底下还有那么多薛家人看着,苏酒用绣帕按了按唇角,声音细细:“又不是小孩子,喝些冷酒怎么了?平白给人笑话……”
前阵子萧廷琛吩咐尚衣局给她缝制新绣鞋,非得在鞋尖上装饰东海明珠,结果引来谏官弹劾,说什么皇后娘娘太过娇气,穷奢极欲有失体统。
虽然被他骂了回去,可苏酒着实不想再被谏官弹劾娇气。
萧廷琛伸出大掌,悄悄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朕问过伍灵脂,女人的肚子最禁不得寒气,入秋以后,妹妹不许再碰冷水……那毕竟是要养宝宝的地方。”
他喝了不少酒,桃花眼晕染开微醺醉意,大咧咧的话令苏酒颇为难堪。
底下,薛广的夫人笑道:“皇上当真心疼娘娘,帝后恩爱,是大齐的福气呢。”
“可不是?”薛广捋须而笑,“如今我大齐相继吞并燕国和东黎,实力远胜从前。国土宽大、百姓增多,帝后和睦、母慈子孝,乃是天下人的表率。对了,怎么今夜不见太后娘娘?”
说来说去,这群薛家人终于说到正题了。
苏酒瞥向薛广,男人神情无辜,正等待萧廷琛的回答。
可这种问题怎么回答?
总不能当着薛程程几位兄长的面,谈论她是如何弑君、如何勾结叛臣的吧?
她望向萧廷琛。
男人笑眯眯嚼着几片牛肉,似是正观赏水榭对面的歌舞,并没有听到薛广的问题。
苏酒垂下眼帘,决定亲自为萧廷琛遮掩这件事。
她温声道:“二舅有所不知,先皇贵妃曾铸下大错,与先帝之死关系密切……皇上为了保全皇族颜面,不曾揭发她,但也终究不好再封她为太后。”
出乎她的意料,薛广并没有拿孝道做文章。
他只是摇了摇头,叹息道:“程程执念太深,也算是今日果、他日因啊!皇上,可否容微臣前去探望程程?”
他满脸虔诚与豁达。
萧廷琛允了。
夜宴将散,始终安静的薛熙雯忽然道:“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臣女想问问您……有关谢侯爷的事。”
苏酒与她并肩走出风亭水榭。
薛熙雯虽然生得美,但过于清瘦,行走在临水的灯火里多了些凄苦感。
她周身溢出书卷气,谈吐间颇为优雅,“臣女还是在前些时候才得知,被赐婚给了谢侯爷。听闻娘娘与谢侯爷自幼便是邻里,敢问娘娘,谢侯爷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