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一口汤差点儿呛在喉咙里。
她拿了帕子擦拭唇瓣,目光复杂地望了眼被自己喝光的乳鸽汤。
她就说嘛,这厮好端端的怎么会献殷勤,还煮什么乳鸽汤,原是为了这一茬……
然而,他莫不是忘了他们与徐腾之间的过节了吗?
更何况,徐紫珠看她可不顺眼得很。
这么想着,便答道:“我不想去。”
“那你赔我乳鸽汤。”
“……”
苏酒咬牙。
萧廷琛拎着翻出来的衣裳,边往她身上套,边轻哄道:“小酒儿若是陪我去徐府,改明儿我让你舅舅一家进府看你,好不好?”
“……”
想念舅舅的苏酒,
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
徐知州过四十岁寿辰,金陵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携重礼,亲自登门祝贺。
萧府众人乘坐马车抵达时,苏酒就瞧见徐府门前车水马龙,一辆辆华贵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当真热闹不凡。
她跟在萧廷琛身后,一路目不斜视地穿过照壁游廊,举止谨慎小心,生怕叫外人笑话她不懂规矩。
待行至一处花径尽头,引路的侍女在岔路前驻足,转身福了一礼,“萧五公子,还有一个时辰方才开宴,您是去正厅先坐着,还是去归灵院,与其他公子姑娘说话?”
第100章 小哥哥在外面还真会装
萧廷琛今儿附庸风雅,手里轻摇着把青竹折扇,含笑答道:“去归灵院罢。久闻贵府园林风光极妙,自然要先赏玩一番,才不枉主人家这番殷勤招待。”
他声音温润清越,犹如高山流水,雅致非常。
兼之他容貌昳丽、姿如修竹,这么笑起来时,右颊边酒窝浅浅,格外诱人。
叫那引路的侍女脸儿绯红,忙低头继续领路。
苏酒暗暗撇嘴。
小哥哥在外面还真会装,想当初她与这侍女一般,也以为这人是个光华君子,谁知道他皮囊里,竟还藏着副难以想象的黑心黑肺……
简直烂透了!
身侧的少年,似是生了副窥视人心的灵眼,笑眯眯道:“小酒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苏酒打了个激灵,心底又是一阵犯嘀咕。
“呵……”
萧廷琛不以为意地翘起唇角。
归灵院建在湖畔,楼台亭阁、石舫曲廊、卷檐斗拱,皆都掩映在草木之中。
因景致极好,已有不少公子姑娘赏玩其间。
远处高楼之上,徐紫珠一袭白衣,默然而立。
目光落在那对主仆身上,她淡淡道:“萧五公子素有君子名声,兼之又专注功名,哥哥说他斩你右手,我却是不信的。”
她身侧,站着瘦瘦高高的徐腾。
被斩去右手的男人,面色苍白,目光之中却满是阴狠,“连妹妹也不信我?!疼了你十五年的人是我徐腾,不是他萧廷琛!”
“非是不信哥哥,可萧廷琛不过一介庶子,怎敢打哥哥的主意?哥哥的身份在金陵城一众公子里,足以排得进前五了,可他萧廷琛……”
少女眼底流露出一抹轻视,“说到底,不过是个权门庶子。便是曾中过解元又如何,官场上,比的终究是人脉与背景不是?”
她这么说着,纤细玉白的双手,却下意识紧紧攥住帕子。
仔细观察之下,能够清晰看见她的眼睛里,分明还含着三分幽怨。
她遥遥盯着萧廷琛,仿佛是在控诉他对她的不屑一顾。
明明,明明只要这个男人答应与她联姻,她就能凭着强大的娘家,带给他官场上更多的资源与人脉,足够让他在官途上少奋斗十年……
更何况她徐紫珠还是天香榜上排得上号的人物,她哪里配不上他了?!
徐腾倒是有些被她这番话打动。
他仔细思量片刻,认真道:“妹妹说的,倒也有理。不过是个庶子,前些年没中解元时,更只是个被萧廷德踩在脚下的可怜虫,听说连住的院子都破破烂烂,身边儿还没个丫鬟伺候。这样的人,怎敢有胆子对我出手?!”
“哥哥想通就好。”徐紫珠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苏酒身上,“那个惹人厌的书童又来了,今儿咱们做东,不若送她点儿礼物?也叫她知晓,宋州徐家,绝不好惹!”
苏酒规规矩矩地走在萧廷琛身边儿。
春阳里,却觉着有两道阴毒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凉飕飕的……
她抬头,遥远的朱楼上,徐紫珠与徐腾并肩而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这寿宴还没开始呢,
就被人盯上了。
小姑娘扶额,
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
第101章 小酒儿可是我的宝贝
然而比这更糟糕的是,
她就一驻足一遥望的功夫,走在她前面的萧廷琛,竟没了踪影!
巧合得简直要让她以为,她被那厮卖进徐府了!
苏酒终于摆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
她垂下眼帘,假装没发现徐紫珠,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归灵院很大,仕女们手执团扇笑闹花间,贵家公子们则三五成群聚在各处亭台楼阁里谈诗论赋,当真是个繁华处。
只可惜,
苏酒一个也不认识。
她心急如焚地沿着湖畔寻找萧廷琛,走了约一刻钟,只见四周人烟渐稀,树木越发高大茂盛。
树丛掩映里,一座古朴石舫临水而建,里头静幽幽的,也不知小哥哥在里面否。
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踏了上去。
往石舫里面走了数十步,很快听得最深处传来说话声:
“……并购盐田?如今江南一带,盐业已成定局,好端端的,你突然插一脚进去,所为何故?”
说话的是个陌生男人。
然而接话的,却分明是小哥哥:
“宿润墨即将走马上任,你猜,他所任何职?”
“何职?”
“江淮转运使。江淮之间的盐铁运输,将悉归他一手掌控。借着他的职务便利,我弄个大盐商当当,有何不可?”
苏酒趴在窗棂外。
她踮起脚尖,纯净的小鹿眼透着茫然,很努力地朝里面张望。
只见石舫的雅座内,窗明几净,屏风淡雅,小哥哥和一位年轻男子正隔花几而坐。
而那位男子,
显然对小哥哥的提议感到犹豫。
他吃了会儿茶,才郑重放下茶盏,“怀瑾,我觉着三皇子似乎更期望你通过科考方式踏进仕途。行商什么的,交予我来办就好。总归咱们都是为三皇子效力,我不希望有杂事让你分心。”
小哥哥轻笑几声,坐姿极为慵懒,“我只是把此事告知与你,而非是在与你进行商讨。”
“你——”
男人被他气得不轻,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黑着脸甩袖离开。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重重撞到花几,以致茶水都倾洒出来,倒是泼了萧廷琛一身。
男人推门时,苏酒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言语解释,男人却看也不看她,径直大步走远了。
小姑娘犹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话里。
她虽不懂朝廷大事,却也知晓自己撞破了小哥哥的大机密。
她心慌慌地跨进门槛,正欲狗腿地表示一下忠心,却见萧廷琛已经绕到屏风后。
很快,屏风后传出衣料的窸窣声,大约是在换衣裳。
苏酒站在屏风外,犹犹豫豫道:“小哥哥……”
“嗯?”
“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你的秘密,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酒拧巴着衣角,
觉得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明明只是个权门庶子,怎的身上的秘密,却层出不穷的多?!
鬼知道她究竟碰到了个怎样的主子!
“瞧小酒儿紧张的,我又不会吃了你,怕成这样作甚?你可是我的宝贝。”
“谁是你的宝贝!”女孩儿微恼,待冷静下来,又犹犹豫豫道,“小哥哥,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
“……”
苏酒咬牙。
每次与这人说话,不知怎的她都有点儿抓狂。
沉吟片刻,她慢慢斟酌道:
“我虽年幼,可常常走街串巷,因此或许比旁的姑娘家看得多些。市井之人常言,官有官道,商有商道,这两者到底是不同的。小哥哥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我亦认为,不若专心做这一件事就好。再去弄什么盐田,反而耗了心力,说不得两头都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