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容夫人已经不耐烦地推门而入。
她拉开帐幔,虽然早已料到这一幕,却仍旧无法接受,“徵儿!你……你让拂雪如何自处?!”
元拂雪已经踏进抱厦。
她白衣胜雪,站在灯火下清清冷冷。
十五岁的少女已过及笄之年,容貌如同盛开的白莲,身姿窈窕饱满,已经初具几分女人味。
她冷凝着床榻。
苏酒身下的被褥皱巴巴的,隐隐约约露出一张白帕。
她上前抽出那张白帕。
帕子上晕染开血滴,梅花般荼蘼艳美。
元拂雪胸口起伏得厉害,因为肌肤太白的缘故,就连手背上的青筋也格外醒目。
她扔掉帕子,抬手就去扇苏酒耳光。
却被容徵握住手腕。
容夫人快要窒息崩溃,忍不住怒斥,“徵儿!”
元拂雪喘着气,不敢置信地盯向容徵。
男人眉目清润,犹如山涧明月。
她幼时随父王进京述职,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好看又有才华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始终不改初心。
可是现在……
这个男人竟然喜欢上了别的女人,甚至还不准她动她!
两人僵持间,苏酒的意识逐渐回笼。
身体依旧难受。
这种难受如跗骨之蛆,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比生病更加难以忍受。
额头沁出冷汗,她余光瞥见元拂雪手里的帕子,又望了眼目前的处境,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脑子轰然炸响,小脸惨白惨白。
怎么会这样?!
皇后的那杯酒……
少女顾不得悲伤,怀着满腹仇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艰难地穿好衣裳,刚离开出床榻,双膝一软,猛然栽倒在地!
容夫人怒火冲天,冲过来揪起她,朝她脸就是一巴掌!
“果然小地方来的女人就是没教养,皇宫这种地方,你也要勾搭男人!苏酒,离了男人你不能活是不是?!”
她极尽辱骂。
苏酒扶住圆桌,才堪堪没摔倒在地。
乌漆漆的长发略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遮住了惨白面容,她捂着脸,抬眸之间,昔日清润水灵的双眸镌刻上浓烈恨意。
围观的贵夫人和千金们忍不住七嘴八舌低声议论:
“瞧她那眼神,自己犯了错,还敢恨容夫人!”
“就是!勾引男人不知廉耻,清白身子都没了,简直丢尽咱们女儿家的颜面!”
“听说半日偷闲的香铺就是她开的,今后我可得叮嘱府里管家,再不可从那里购买香药。我嫌脏!”
还有不少贵夫人,低声叮嘱自家女儿,不许她们和苏酒认识交往,不许她们学苏酒的行径。
苏酒闭了闭眼。
片刻后,她冷眼盯向容徵,“今夜之事,希望容公子给我一个交代。究竟是我勾引你,还是你居心叵测。”
容夫人冷笑,“苏酒,你还知道‘脸’字怎么写吗?我家徵儿光风霁月,是长安城有名的君子!不是你勾引他,他会主动占你便宜?!笑话!”
所有人的注视中,容徵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衫。
他下床穿靴,淡淡道:“这件事已经发生,苏妹妹再追究是谁的过错,没有任何意义。为今之计,是我尽量弥补苏妹妹。你放心,我不会白占了你的身子。”
是谁的过错,没有任何意义?!
苏酒气极反笑。
君子?
容徵他分明连男人都不是!
元拂雪揪住容徵的衣角,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容徵哥哥,那我呢?你要对她负责,我算什么?!你娘都说了,愿意和我父王结为姻亲!”
她出身西北权贵,父亲手握兵权,郡主身份非常名副其实,所以性格张扬跋扈,独断专行。
容夫人暗骂自己儿子没眼色,压低声音道:“徵儿,别胡闹!”
第503章 萧廷琛,我想回家
容徵沉默。
片刻,元拂雪大约觉得心上人不爱自己,忽然委屈地哭了。
她从西北而来,性子跋扈,任性地扯掉床帐,又把手头边能摸到的东西全部砸碎!
她红着一双泪眼,怒声:“如果容徵哥哥喜欢的是别的女孩儿,我元拂雪认了!可苏酒是什么东西,她不知廉耻,她有什么资格得到你的喜欢?!”
容徵掀起眼皮,看向她的目光冷漠至极。
容夫人护住元拂雪,不满道:“你瞪拂雪做什么?!这是为娘亲自选定的儿媳妇,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徵儿,太后娘娘也十分满意拂雪!”
她搬出了容太后。
容徵想起什么,对元拂雪的态度忽然软了些。
他平静道:“无论苏妹妹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我占了她的清白乃是事实。我容徵乃是君子,会以贵妾之礼迎苏妹妹进门。至于拂雪……我会娶她。”
苏酒愕然。
究竟是无耻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说出这种话?!
她突然笑了,“容徵,容徵!我从前仰慕的君子,原来只是个刻薄自私的小人!贵妾?我便是死,也绝不会进你容家的门!”
元拂雪得了容徵的保证,擦擦泪水笑道:“容徵哥哥给你贵妾,是看得起你。如你这等女人,嫁给容徵哥哥做妾,乃是高攀呢!”
容夫人见容徵退步,也放了心,“苏酒,照我的意思,是不愿意你这种女人进门的。但徵儿心地善良,我这做娘的也不好说什么。”
苏酒还没开口,其他贵人已经纷纷附和,劝苏酒别给脸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们生来富贵,生来就是人上人。
在她们眼中,苏酒不过是落魄的凤凰,品性又非常恶劣糟糕,能嫁给容徵这种才华横溢的君子已是高攀,又怎敢再奢求其他?
苏酒就该感恩戴德才对!
一片难听的私语声中,苏酒身形摇摇欲坠。
她自问清清白白,自问干干净净,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可为什么灾祸总是在不经意时降临到她头上?
她父亲忠君爱国,却落得被抄家流放……
昔日司独数舍长浩然正气,却被恶人戳瞎双目、连砍数十刀……
容府分明是虎狼之家,却仍然富贵锦绣……
这世道,是不是非得大奸大恶才能过得好?
少女浑身发抖,沉沦在四周此起彼伏的嘲笑和议论声里,感受着一道道鄙夷轻贱的目光,恨不能撞死在这里,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无法忍受……
对这座长安,对这座天下,已经无法忍受……
如果拿起屠刀才能生存,那么她愿意舍去所有良善,她愿意亲自屠杀恶人!
少女情绪急剧变幻。
就在这一刻,抱厦外突然响起小太监尖细的唱喏:
“雍王殿下到——”
满屋子人惊讶不已,急忙让开路。
慵懒披着桔梗蓝外裳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踏进门槛。
桃花眼漆黑深沉,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虚影。
眸子里唯一倒映出的,
是角落那个孤零零的女孩儿。
她被千夫所指,今夜过后,或许也将被万人唾骂。
她周身笼罩着浓浓的杀意和恨意,仿佛即将举起屠刀面向整个人间。
这,
不是他熟悉的女孩儿。
萧廷琛大步上前,把苏酒拦腰抱起。
他仿佛没看见榻上沾血的元帕,眯起的桃花眼肃杀威严,把在场所有人的身份和容貌一一烙印在心脏上。
这些欺负指责苏酒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没留下只言片语,快步离开。
四周人仍旧沉浸在刚刚那诡异而强大的威压里。
直到萧廷琛抱着苏酒走出很远,他们才稍稍喘了口气。
一名贵夫人抚着心口,骂道:“不就是立了点儿战功,这尾巴都翘到了天上……踏平燕国算什么本事,必定是燕国羸弱,他才能轻而易举打胜仗!换了我家夫君和儿子上战场,一定也能踏平燕国!”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男人,志得意满,不知进退!这般年少轻狂,将来有的他受!”
她们碎嘴,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维持她们作为人上人的高傲。
容徵脸色苍白。
他瞥了眼榻上的帕子。
萧廷琛他……
难道根本不在意?
御花园角落。
今夜无月,星星微弱的光,影影绰绰地照出漆黑凉亭里的两个人。
萧廷琛坐在石凳上,仍旧抱着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