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脸上立刻堆起笑来。他正想说话,突然从楼上传来略带沙哑的女声:“哪位客官来找芸娘?”
江也抬起头,二楼回廊上站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女人,不是羞涩少女,是风韵十足的成熟女人。江也对女人一向兴致缺缺,直接开口朝着女人问道:“我,请问芸娘在么?”
“我就是。”女人道,“不过客官找我,银子带够了么?”
芸娘说完,捂着嘴笑了笑。江也这就十分不解了,一般说这话的,都是窑馆里的头牌,可芸娘一看便知岁数不小,绝不像是头牌。
小厮暗暗把银子收了起来,在江也旁边提醒道:“芸娘是我们烟罗阁的妈妈呀。”
原来是这样。
江也便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耳坠子,朝着芸娘晃了晃道:“失礼了,我无意间捡到了芸娘的耳坠,特来奉还。”
芸娘霎时脸色就变了。她真不愧是老鸨,说脸色变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瞬她便恢复如常,笑吟吟地道:“多谢公子,小右,还不把客官带上来。”
“好嘞。”
这个时辰,大堂都空荡荡的,好几个小厮正在收拾东西。要说客人,那都在楼上留宿,正跟窑姐们翻云覆雨。江也跟在小厮后边上了楼,路过的厢房里无一不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小厮将他领到芸娘的房里坐下,芸娘冲他微微一笑,便开始倒茶,小厮见状立马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房门。
江也不想多言,将那耳坠子放在桌上道:“这个可是芸娘遗落之物?”
“正是。”芸娘说着,将茶杯递过去,转手将耳坠子收了起来。
江也凑近了芸娘低声道:“商相落难,芸娘可知。”
“都城里谁不知道呀。”芸娘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是来问问芸娘,从边关窑馆里可有东西送来?”江也说着,声音再小了些,“那东西能救商相的命。”
芸娘深深看了他一眼。
老实说芸娘的反应让江也心里有些发怵。这窑馆老鸨,总是带着一脸淡淡的笑容,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压根看不出来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芸娘半晌没说话,最终还是站起身,微微提着裙摆,走到内屋去翻箱倒柜了一阵,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江也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面。”
她说完,又把耳坠子拿了出来,一并递给江也:“还有这个,丢了的东西,我是不会再要了,你让他好生收着。”
江也迟疑了一阵,终还是收起了那个耳坠子。
虽然芸娘说得极其委婉,但江也还是听明白了。她这是希望商相活着,并且好来还她的情意。
江也点了点头,拿着东西,沉声道了声谢,起身便离开了。他刚走出房间,房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他听见里边传出极其隐忍的呜咽声。
江也脚步顿了顿,还是急匆匆地走了。
他刚走出烟罗阁的门,就瞅见对面巷子里魏麟正杵在那儿,看着他。
他一下子忘记了之前在宫里吵架的事,下意识地朝着魏麟快步走去。两人站在幽黑的巷子里,江也边开盒子边跟魏麟道:“我拿到了,关键!”
“什么关键?”魏麟道。
江也从盒子里摸到了锦囊,随手就将盒子扔在一边,拿着锦囊仔细端详起来:“就是这个,郭副将从六指手里夺下来的锦囊。”
但巷子里实在是太黑了,江也把锦囊整个翻面过来,也看不清到底绣的什么字。他无意识地用手肘推了推魏麟道:“火折子,吹个火折子我看看。”
魏麟没有说话,只是依言拿出火折子来吹了两口。
江也着急地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来,自己吹了两口后,凑到锦囊边上仔细看。
“找到了!”江也惊呼道,“在这儿,这写的‘二’。”
“这意思是?”
“意思是二皇子对大皇子下的杀手,还想嫁祸给薛家!”江也说着,把火折子递还给魏麟,又把锦囊塞进里衣的暗袋里,“二皇子还真是心机深重,这一招如果成了,既可以杀了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又能让薛家吃亏,让三皇子实力大减。”
“你还真聪明。”魏麟冷冷地说道。
“不行,我得赶快把东西送进宫,说不定可以救商相一命。”江也说着就要走,魏麟赶忙拉住了他。
“进宫给谁?”
江也回过头,魏麟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冷漠。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在看到魏麟的神情之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魏麟接着道:“你到底要天真到什么时候?”
这样的魏麟让江也有些不适应,若是换做平时,他可能理直气壮有一大堆缘由可以说,但现在,他只是吞吞吐吐地道:“我……”
“把东西给皇帝?你以为皇帝会不顾皇室的名声,为商戌,为郭林充洗清冤屈?”魏麟说着,勾起嘴角冷笑起来,“还是给岑黎玊?让岑黎玊用这个扳倒二皇子?你怎么知道岑黎玊不是下一个二皇子?”
“可事实就是……”“你以为这么一个锦囊,加上你的证词,就能定了二皇子的罪?”魏麟说着,凑近了江也,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道,“你以为你是谁?”
江也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可我没办法就这么装作不知情。”他说着,眼神躲闪,不敢继续与魏麟对视,“反正都这样了,现在贪生怕死是不是晚了。”
魏麟的眼神太有压迫力,如果一直看着,江也知道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贪生怕死?”魏麟反问一声,接着道,“我倒希望你贪生怕死。”
不知不觉中,江也的手腕被魏麟抓得死死的,察觉过来的时候,手腕的骨头被捏得生疼,江也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
魏麟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没有控制住力道,把手松开来。
江也揉着被抓红的手腕,低着头不说话。
“唉。”魏麟长叹一口气道,“你若站定薛家,日后就是我与你兵戎相见,你知不知道?”
“我……”
江也知道,只是江也从来都避开去想这个问题。
“让谁当皇帝有这么重要么?”魏麟问道。
“如果我一直在家里,那谁当皇帝都不重要。”江也慢慢说道,“但我选择了从军,我应该听令于将军;我作为子民,我只希望对的人当皇帝,每个人吃饱穿暖,没有战乱。我知道这很傻,你说跟我没有关系,怎么会没有呢?”
“有什么关系?”
“若真因昏君亡国,或是因夺位战乱,庶民遭殃……我也是庶民,我父母也是庶民,我弟弟也是庶民,这怎么能是没关系呢……”
江也的话又像诡辩,又像道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犹豫豫,因为内心的忐忑,他不自觉的将大拇指折进手心里,来回摩挲。
但江也一个字儿也没说错。
魏麟突然抬头,抓住江也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问道:“那我只问你一件事。”
“嗯?”
“你爱我吗?”
“爱。”
江也不假思索地答道。
魏麟捧起他的脸,狠狠地亲在江也的嘴唇上,甚至咬着他的唇瓣,使劲儿吮吸,直到江也原本的薄唇都被他亲得有些红肿。
“你要玩命是吧?”魏麟松开嘴说道,“那我陪你玩,玩过瘾,玩够本。”
江也鼻头一酸,看着他又想哭又想笑,一时间表情变得很滑稽:“对不起……”
第143章
商戌还是死了。
虽然江也还是于心不忍,很难做到隐忍不发,可在魏麟的劝说下,他也的的确确明白,现在无论跳出去把证据给谁,这件事情都没有转机,倒不如现下缄口不提,待到时机成熟时,更能给二皇子一记迎头痛击。
尤其是,光是锦囊确实很难让人信服,他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
像二皇子这样为争储位,连自己同胞兄弟都能痛下杀手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继承大统。
但江也并没有把锦囊给岑黎玊过目。
回宫后岑黎玊询问过天牢的情况如何,江也照实说出,只是把烟罗阁一事按下不表。
魏江两人还是按照先前那般,各自该做什么做什么,偶尔在宫里某个无人的角落见上一面,再就是魏麟时不时给江也带些好吃的送到降真台,至于东西是他每日的份例还是他从御膳房偷偷拿的,江也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