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岑都摇了摇头,他咬紧牙齿,前所未有的悲哀像潮水般奔流进他的心里,他从没想到生活可以变得如戏剧般荒诞可笑,他可以松开疼痛的绳索去原谅,但这绝对不是因为懦弱,是因为他由心而生的悲伤,他的绝望已经开始冒了头,平躺在空寂的海底默不作声。
第九章
09
沈廷书庆幸刘珣没对任何一个人道出他是Gay的事实,他甚至想感谢她。可是他现在已不得不去面对它,他知道这是一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甚至成为一种独特的煎熬——他想出柜。每每他下定决心,那些有关于姜岑的,本该褪色的记忆就又再次鲜活起来,像星尘遍布的夜空划过的流星般给予了他的活力,让他和那些记忆一起跃动在自己的指尖,他渴望浮出深沉的海面,而不是在蔚蓝的包裹下沉默不语。姜岑是他最好的颜料,抹出他人生最绚丽的色彩,无论华丽又或者简朴,他相信,他都深爱着他。
他至今都还记得安晓丽愤怒的嘶吼,她似乎能顺着电话线爬过来将沈廷书撕碎——“什么?!我就知道,你说你喜欢姜岑?我就知道,那个破狐狸精那么下贱,勾引我的儿子,你是同性恋?滚!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儿子才不是那么肮脏的东西!!!”说完她便掐断了电话。
沈廷书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果然最难过的,莫过于这一关。他浑身颤抖,这个过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回到了从前。可是没有这一步辛酸,他就不能拥抱他心爱之人。现实几近让他崩溃,可他并没有那么脆弱,一切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姜岑拿到留学证明的那一刻快要兴奋爆了,他下意识地想分享给别人,但又有些茫然无措,临近暑假,而仲夏消逝的那个时候,他就即将前往异国他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他也只是有点沮丧,关于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让他开始对亲密关系产生那么一些恐惧,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在追名逐利之上,而为此他感到一种别样的忧愁。他的脑海里关于沈廷书的那一部分总是呶呶不休,他为此觉得怅然若失,为自己无法摆脱,为自己的躲闪与懦弱。可是他还是想把这件事分享于他,既然我不问他不说,还不如率先冲破尴尬的薄冰,不然他们只会恰似两块分离的纸张随着大风的抚摸而渐行渐远——这是姜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沈廷书不敢将出柜的事告诉任何一个同学,可是他又必须那么做——他必须面对真实的自己。可是这又会让它们产生各种各样的误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扛过他们的舆论攻击,可他更想让自己坦坦荡荡些。所以他选择告诉了自己的舍友,果不其然,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惊讶,而秦邵言的反应更是有种不可言喻的奇怪,他突然开始心虚,但他努力着把这当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好的是,他终于选择迈出了第一步,理智与情感在盛夏的刺目阳光下融为一体,带来凉爽的触感。他最终不再不顾一切,顾自执着。但这咎由自取的一件事,就是他当初没有勇气接受姜岑的爱意,在这一切滑向不可触及的深渊之前,他很乐意去挽救他的爱,和他自己。
沈廷书纠结许久,手指迟迟不敢点下手机上的那个号码,直至一次次息屏又亮起,他咬住下嘴唇,最终还是拨通了姜岑的号码。不久后,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温柔嗓音响起:“喂?”
他的心砰砰直跳,好似要冲破胸腔的束缚的挣扎着,他深呼吸了几下,缓缓说道:“这次暑假我们要一起回去吗?”
姜岑沉默了一会,而这让沈廷书的心吊了起来,他感觉姜岑就是他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带着对失望的恐惧中又有熠熠生辉的希望。他最终还是带着有些欢快的语气说道:“好啊!”而他再次沉默了一会,又缓缓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句话撩拨了沈廷书的心弦,他很想说出口,他很想就这样开口告白,他想告诉他那些不曾被人发现缱绻爱恋,他渴望将他的心交予姜岑,他的爱他的□□与灵魂,可是那些深情最后也只化为了一句话:“我之后会告诉你的。”说完,他连忙挂断了电话。他的心开始在血肉中悦动,他深不见底的欲望之中藏着这十几年中的沉醉,他爱他的鹿眼,爱他柔软的内心,他相信自己的爱,他曾一次次躲避,一次次的不承认,而这次,他终于愿意去拥抱那位在碧海蓝天下的男孩,在遗留在梦境中永不醒来
。
姜岑在机场拖着行李箱走过来时和沈廷书拍了个掌,他此刻开心的有些飘飘然,因为自从那次情书事件后她和沈廷书就好像冷战了一般不来往,但事实证明他们终归回到了正常关系。他面带笑容,坐在候机厅里与沈廷书攀谈。
姜岑想起他和刘珣的事,不禁问道:“对了,你当初和刘珣怎么样了?为什么要分手啊?”说到这他就感到一股醋意,有些酸酸的。
沈廷书听到这个问题身子一僵,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了谎话:“我和她......性格和不来。”他感到他的态度有些躲闪,不过让他松口气的是,姜岑并没有发现这点。
问完这个问题后,姜岑就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内心总有些疑虑和忧伤,或许是自作多情,或许是贪婪,他想要的并不是此刻他所拥有的,他想要的,是沈廷书的回应,但目前看来,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低的不行,他隐隐约约发现沈廷书的躲闪,可是所有的疑虑唯有碾碎在唇齿间咽下肚里,他偷偷瞄着沈廷书,如果他们的目光刚好对上,姜岑便脸红起来,他们就这样一直到登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们两个相互靠在一起,姜岑想说些什么,却有些哑口无言,他只能小心的,在小心翼翼地靠着沈廷书一点,以这种卑微的方式来偷偷获得一点满足。他偶尔会看看沈廷书,可即便是他们的目光相接,他们之间的沉默也会一刻不停的蔓延,他唯有收起爱恋的棱角,偷偷地观察这尴尬的气氛。他鼻子突然酸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眼眶,可他马上用手拭去,不敢让心上人看到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到底说来,这样的相处方式还是让他难过极了。他一路上望着窗外的云,心中的疼痛不可言说。
沈廷书却一直神经紧绷,他内心满是姜岑,可是他又不知道应该用何种言语去面对姜岑,只能任由尴尬的,沉寂的空气围绕着彼此,而那些猝不及防的对视,更是让他紧张,他显然不知道他的沉默让心上人难过极了,可他是沈廷书啊,面对喜欢的人只会紧张和反应迟缓的沈廷书。
沈廷书在家里的日子非常不好过,沈父几乎每天要挡着沈母安晓丽去对她的儿子骂骂咧咧,明明此时是阳光明媚的盛夏,沈廷书家中的气氛却低到冰点。安晓丽每次都没给沈廷书好脸色看,而沈廷书几乎天天都呆在外面,他这么做无非就是逃避那位讨厌同性恋的母亲。他的母亲不能接受自己,他预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当这些容易令人伤痛袭来时,并没有如此的难以承受。
他也想趁着这闷热极了的盛夏时刻向姜岑表白,去弥补他对他造成的所有伤害,只是现在他不能那么做,他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所以他在那个充斥着坐立难安的紧张与左顾右盼的希望的夏天,等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但他永远都太迟了,他努力追赶着时间,却赶不上心碎的那一刻,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懊悔。
姜岑在一个无聊的下午对着画架转着炭笔,他因为炎热解开淡蓝色薄衬衫的几颗扣子,他感觉自己无事可做,可所谓是无聊透顶,而互联网的花花绿绿已经难以吸引他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因为忘记做了某事而感到一阵阵由心自发的空虚,他无法点燃内里的激情去寻找乐趣。他支着下巴坐了一会,突然一个机灵蹦起来——他好像还没告诉沈廷书他要出国留学的事。于是他把炭笔放回画具盒合上盖子,把衬衫上的扣子系好,简单整理了外表便出了门。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沈廷书不在家就好了,这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在那个时候敲开那扇木门。可他并不知道,所以他就那么做了,蝴蝶扇动着翅膀亲吻着花瓣,烈阳当空。安晓丽开门时,看见了她当时最恨的人,她本就是个没什么文化又脾气暴躁的的中年妇女,所以她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