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一天,日光鼎盛,半点“天气不好”的迹象都没有,看台面朝东边,太阳光照得人头晕眼花——市体育场的看台是有棚的,好歹能遮点阴,学校操场的看台就不一样了——这玩意儿顶天立地,在日头底下无遮无拦,简直就像一口灿烂的烙饼铛。
在一片怨声载道中,第二天,老天爷很给面子,脸一垮,下起雨了。
起初只是牛毛似的细雨,对运动会影响不大,于是比赛照常进行。没一会儿,雨势渐渐大了,石韬通知童佳葵,让她把七班的同学组织回班。
当时章烬正好去比赛了,他走之前把罩在头顶上校服一扔,手机还在衣服底下盖着。曹辉想去给章烬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来迟了一步,章烬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站在五步开外,看见学霸——程旷把他炮哥儿的衣服一拎、手机一揣,面不改色地走了。
曹辉棒槌似的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陈锐在后面推了推他:“辉哥,怎么不动啊?”
胡淼打量他一番,狐疑地问:“不是说帮炮哥儿拿东西的吗?东西呢?”
曹辉“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朝前面抬抬下巴:“那儿呢,学霸先咱们一步,替炮哥儿收走了。”
“我擦,还真是学霸!”陈锐顺着曹辉的目光往前头一看,果然看见了程旷,瞬间有些懵,“不是……他和炮哥儿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炮哥儿和学霸最近是走得挺近。炮哥儿隔三差五就给学霸带吃的,又不是条喂不熟的狗,这也算是知恩图报了吧?”曹辉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觉得程旷的做法也说得通。
陈锐还是一脸懵逼:“炮哥儿以前跟学霸明明不怎么对付啊,什么时候好上的?说起来,我之前还看见炮哥儿跟学霸一块来学校,好像就是他俩缺考那次……”
胡淼一愣,那回他忙着跟黄芸芸私奔,旷掉了整个期中考。而在考试的前一天——他记得清清楚楚,章烬说要替他收拾程旷。
结果呢?
曹辉拍拍胡淼和陈锐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嗐,偏见都收一收,将来指不定咱还得跟学霸拜把子呢。”
“放屁!”胡淼浑身都僵**,曹辉被他这声吼吓了一跳,转眼只见胡淼阴沉着脸,坚定而近乎执拗地强调说,“姓程的跟我们……还有炮哥儿,就他妈不是一路的人。”
曹辉算是看出来了,胡淼对程旷仍然心怀芥蒂,看他十分不顺眼,并且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打算。他本来想劝劝胡淼,但一看到胡淼的脸色,又下意识地住了嘴,把话都憋回去了。
说不通的,胡淼这孙子,上辈子大约是头倔驴,一身的驴脾气,一旦钻起了牛角尖,八抬大轿也休想把他请出来。
运动会的时候,章烬旁边就是程旷,他离开的时候看到傻炮儿的校服还孤苦伶仃地窝在地上淋雨,顺手就拎着走了——压根没想到他这一顺手,还就牵扯出了一个人咬牙切齿的怨愤。
自习课结束的时候,章烬才回来,他浑身都是湿的,头发湿淋淋地淌着水。
班上除了值日生,人基本上走光了,章烬套上外套,跟曹辉他们几个一起去车棚里拿车,雨还在飘,而且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章烬在校门口跟狗腿三人组分开后,隔着极细的雨雾,看见了程旷的背影。章烬蹬着车靠近了,还没跟学霸打招呼,一张嘴就打了个喷嚏。
程旷转头看到他,有失颜面的炮哥儿揉了揉鼻子,说:“一块儿走?”
在这种操蛋的天气,不出十分钟就会下大雨,程旷没带伞,就算用跑的——程旷把“落汤鸡·炮儿”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大约半途中,他就会成为下一只落汤鸡。
“上来,”章烬注意到他的眼神,“啧”了声,“少见多怪……再不来我可走了。”
炮哥儿装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逼,程旷信了他的邪,等到上了贼船了,察觉到“船身”有那么一时三刻的不稳当,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傻炮儿左手打着石膏的事。
章烬就跟独臂大侠杨过似的,一路乘风破浪,赶在瓢泼的大雨来临之前,拖着他的贼船险而又险地“靠了岸”。
章烬把单车停在楼道里,随手在发茬上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水珠子,他脸上挂着张扬的笑,对程旷说:“牛批吗?”
“……”傻炮儿得意洋洋,给他一条尾巴,他一准能甩上天,程旷毫无诚意地敷衍了一句:“牛批。”
章烬弯起眼睛,得寸进尺:“叫声炮哥儿。”
程旷没说话,用眼神扔给他一个“滚”。
“啧,怎么还目露凶光啊?”章烬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扔给程旷,“来,请你吃喜糖。”
什么喜糖?程旷不明所以,还没琢磨清楚,就听见傻炮儿惺惺作态地发言了:“唉,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随便跑了个第一名……”
装逼!可劲儿装逼!
傻炮儿“低调”地说完了获奖感言,还不忘讨要掌声。
原本章烬以为依照学霸的烂脾气,多半不会睬他,搞不好还要朝他翻个白眼。没想到程旷不仅满足了他的需求,还额外赠送了一句毫无感情波动的赞赏。
“你真棒。”程旷说。
“我操。”章烬愣了愣,然后没憋住笑出了声,“你敢再说一遍吗?”
程旷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确实是心平气和且毫无波澜的,可是笑仿佛能传染,他一时不防,被傻炮儿带偏了。
雨下得稀里哗啦,他俩在楼道里你来我往,笑得跟对二傻子似的,把出门接孙子的王老太吓得一哆嗦,扭头回家烧了一炷香。
阿弥陀佛,向姝兰家的小流氓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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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既恨不得它灰飞烟灭,可偏偏又藏着掖着,不肯让它见光
运动会过后,周考月考接踵而至,玩野了的男生女生们考试成绩惨不忍睹,回家挨了一通臭骂之后,把屁股黏回凳子上,又四大皆空地读起了圣贤书。
程旷不负众望地拿了个班级第一,在全年级排到了第四名。理科七班只是个平行班,这个成绩意味着,程旷就算在四中最好的实验班,也是冒尖儿的人物。成绩单贴出来的那天,一群人围在门口看,罗凯好不容易挤进去,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就被突然驾到的石韬给吓回去了。
按照惯例,每次考试过后,石韬都会对着成绩单请人喝茶。这次考试,班上总体水平偏低,好几个平时成绩还过得去的这回都过不去了,办公室的茶不够喝,石韬索性搞了次集体教育。
“成绩大家都看到了,考得怎么样我也不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前段时间要开运动会,有些同学真是快活似神仙,一天到晚跟我说要训练要训练,自习课连人影都看不到。凑热闹比谁都积极,一到考试——哦豁,一塌糊涂。”石韬眼神往下面扫了一圈,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一个个都抬不起头来……你们看看隔壁六班的同学,人家每天早读之前,值日生就把地扫干净了,你们呢?我刚才一路走过来,每个班都在安安静静地写作业、订正,一到自己班,那可真是热闹得不得了!我差点以为走到了菜市场。回家之后,家长问你们在学校学到了什么,你们就说,学会了凑热闹!混日子混得好开心吧?喜欢凑热闹,现在自己就成了热闹。”
石韬是四中最年轻的班主任,训起人来却相当熟练,毫不含糊。程旷作为战火之中唯一一个逃过一劫、甚至还被授予“军功勋章”的幸存者,收获了一圈视线。
按照石韬的说法,那些吊车尾的同志应当好好向“火车头”学习——就像隔壁班那样,一伙人围着聚宝盆似的,在学霸的座位外围成一圈人墙,排队问问题。但是七班的“聚宝盆”愣是无人问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原因有二。
一来学霸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平时就不怎么跟大家打成一片,实在是一尊高贵冷艳的聚宝盆。
二来是因为他后座的炮哥儿。一伙人围着学霸叽叽喳喳地问问题,给炮哥儿添堵了怎么办?影响炮哥儿抄学霸作业了怎么办?
在荷尔蒙蠢蠢欲动的学生时代,学习成绩拔尖儿的男孩子常常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尤其是当此人又高又帅的时候,很难不吸引女孩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