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71)

后者没要,只把手里拧好瓶盖的花露水还给她,旋即,说他们告辞了。

梁京送他们到门口,秦先生立在门口台阶上,回头问梁京:

“这小楼有多少年?”

梁京诚实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这种榫卯加砖砌的青瓦黛墙小楼活了多久了她不知道,能再屹立多久,她也不知道。

眼前,它结结实实存在着就够了。

问话人也不多问了,他们身影归拢到黑色里去前,秦晋认真关照梁京,“锁好门。”

*

是,梁京依言照做。

然后没头苍蝇地再跑回自己房间,床上的章郁云憩息地轻悄悄。

他会喝醉?

梁京看着他平和懈怠的形容,才俱实地感受到,哦,原来章郁云是凡人。他也会醉。

只是……

他要在这里一直睡到天亮?

梁京趴在床尾,清清嗓子,试着喊了他两声,唤他的名字,不再是章先生。

没人回应她,章郁云睡着了。醉着了。

床尾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足足这么盯望着床上的人有十分钟,久到她快灵魂出窍了,才想到去投块热毛巾,泡了杯柠檬蜂蜜水,

“章郁云?”

“嗯?”床上的人,低迷地冷不丁地,应了她一声。

梁京骇了半跳,连忙搁下手里的热茶,再抖开热毛巾,“你醒了吗,醒了你就自己擦呀。”

有几秒钟,梁京甚至怀疑他装醉,总之她心目中的章先生一直是金刚身金刚心的。

没人回应她,梁京有点怕他捉弄她、欺侮她,促狭地把热毛巾跟丢垃圾般地丢到某人的脸上,清楚地听到他,“噢……”烫到了。

某人本能地扯掉脸上的糊东西,骂了句脏话,翻了个身继续昏睡。

他的皮鞋要蹭到梁京的薄被上了。梁京扽住他的腿,眼疾手快地替他脱了鞋,这一次挨他身边近了些,“章郁云,你如果敢装睡,你就死定了!”

说不出来由的,梁京总觉得下一秒,章郁云就会清醒地打趣她:开玩笑,我会醉?!

她很多次闻过他身上的酒气。混着他的烟草味和香水味,很独特的浓烈酒精及香气,后调里是属于男性自有的温柔又清冷。

梁京见过章爷爷,也在S城财经版上见过章父的照片,还是觉得章郁云该是长得更肖他母亲:俊秀出挑。

这个男人不苟言笑的时候很严峻,给人难以相与的错觉,可是一日三餐的交道里,你会发现,他比谁都热爱生活:

喝水饮茶、中餐西餐都有它各自该有的容器与归宿,

鲜切花就该待在水晶花瓶里,

厨房里,梁京回来时,已经收拾地停当无尘,她喝过的马克杯重新挂到杯架上,透明干净,

他坐过的椅子,离开时,他会还到原位,一丝不差,

书也是,看过后,没恣意地折任何阅读过的痕迹,

卫生间空间不大,他的洗漱用品尽可能地收拢在一个角落,不干扰到梁京一星半点。

“章先生?”梁京单膝跪在床畔,期期艾艾地喊了他一声,好像突然不惧怕他醒了,取笑她就笑罢,也没什么。

她伸手去,右手食指去点他的鼻梁,某人睡着的样子尤为地孩子气,乖顺静谧。

他的气息拂出来,烈烈的,吹得梁京跟着脑袋发涨。

她想替他把外套给脱了,可是无奈二人体力悬殊,他睡得那么沉,梁京甚至拉不动他半个身子。

囫囵给他擦了把脸和双手,

把冷气往上调几度,然后像包蚕蛹那样:由着章郁云大喇喇地横在她的被子上,她抓过两边的被角,给他裹好。

他虽说占据了她的床,可是梁京着实没勇气去反睡他的房间。

相反,有他在身边,梁京很心安,不会像他没回来前,由着自己待在院子里,喂蚊子也不敢进屋。

床头柜上的MUJI数字钟已经逼近零点,她明天还要上班。

梁京在地板上放开一条凉席,原本是奶奶要她带过来摊在床上的,后来床的尺寸不够这席子,

眼下正好可以给她打个地铺。

她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夜猫子。

愈夜愈清醒,或者是,奶奶说圆圆的:嗯,到晚上你要做的事就多起来了。

是好多,她要检查门窗、水电煤,刷牙洗脸,护肤敷面膜,再去洗脸,

地上总归没床上舒服,梁京不停地翻身,夜读没几页。手机里大学同学群有人@,梁京丢开书,耳里塞着耳机听歌,一边回复信息,一边时不时爬起来看床上人的动静。

就这样,没消停地反反复复……手里抓着的手机松懈掉,地板上的人,不知不觉归拢了眠乡。

*

章郁云晚间应酬前,就困到灵魂游走。

所以,他这次不担酒,情有可原,因为前一晚,他彻夜未眠。

谁能睡得着,这个中式架子床,真是……

他其实后来又下来看过一回梁京,口口声声梦魇的人,睡得比小猪都香!

凌晨三点过一刻,章某人从一片清香里慢慢苏醒,香气属于女人,他身上衣带未解的直觉更是叫他意识回弹地明白,他不在自己住处,不在自己床上。

一个激灵,猛坐起身,拿手揉眉心时,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轻呼一口气,渴的念头驱使他去端床头柜上的杯子,冷柠檬蜂蜜水,灌了几口,又放下了,这该死的丫头,是倒了多少蜂蜜!

浑噩干渴的感官,由冷蜂蜜水慢慢浸润了,意识如同吸水的海绵,沉重膨胀开来、

清醒开来。

章郁云目光落在脚边地板上的人身上。

他没有断篇,依稀记得,他要秦晋送他回崇德巷12号。

因为她。

梁京睡在一张凉席上,身上只盖了个薄毯,顾到头就顾不到尾,两只脚全露在外面。

她是侧睡着,一只手还托着自己腮。

样子有趣极了,

先前戴在耳上的耳机被她翻身蹭掉了,但音乐还在继续,

阒静的夜里,他能听见耳机里的低低乐声。

梁京睡前换了睡裙,裙摆其实还算中规中距,只是她睡觉不老实,蹬掉了毯子,裙摆就往上跑了些。

玲珑白皙,看是看到了。

原本也相安无事。

只是章郁云从她床上起身,松脱身上的佩戴,想去冲个凉,袖扣、腕表搁在了她的床头柜上,是轻悄悄的,但是抽出的腰带,不小心从手里掉到地板上。扣环是铜质的,磕到地板上,夜这么浮,动静其实很响。

偏地上的人毫无警觉。

章郁云一口歉仄的气白噎了。

他弯腰捡捞起腰带,故意将扣环在地上拖出一条短线的动静,有个小猪愣是睡得正香。

这就要命了,要起“杀人越货”的歹心思了。

章郁云右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左手提着自己腰带的最末端,垂下去的首端是扣环,冷冰冰的金属去到梁京脚心处,他想她醒,也想她知道他醒了。

冷东西若即若离地游弋在脚底,熟睡的人,本能地乱蹬了几下,

嘴里嘟囔半声,继续睡。

这反应着实逗笑了恶作剧的人,于是,由着自己的心火继续,继续火舌子舔那易燃品。

扣环贴着梁京脚踝的曲线,一点点往上,章郁云拿脚踢开了梁京身上盖的毯子。

冰冷遇到温热,很难没反应。梁京缩腿扭身那一下,叫居高临下的人清楚看到她的曲线与丘壑。

“梁京……”他冷冷地喊她。

睡梦中的人闻言他的声音,即刻有了回应,她委屈地扪住眼睛,来勉力适应光源。随即,再移开双手,惺忪地看着突兀乖张的章郁云。

看着他高高地站在她眼前,手里不伦不类地提着他的腰带,

扣环还在她身上游弋。

她下意识明白了什么,一手拽过他的腰带,嘴里出口的话,是骂人,“章郁云,你变态!”

“唔,所以我叫醒你,来阻止我。”

他酒醒了!

梁京的意识才只到这里,而眼前不远不近的人已经脱了外套朝她跪俯过来。

唇舌相依时,梁京能尝到,他喝了蜂蜜水,她泡得那杯。

气息如同一张绵密的网,瞬间罩笼了她,从头至尾。

章郁云一边碎碎地吻她,一边在她耳边问她,为什么睡地上。

梁京被他的吻和手上的力道操控地,身体本能往他心口迎接着,“因为章先生占了我的床。”也和他告起黑状来,是许还业,许总二话不说地把你丢在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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