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2)

北风紧了些,她的话是嘶吼给他的。

门也被撞开了,慕筠笙跌跌绊绊地爬上楼,挨她只有十来步远了,却看到她整个人已然全在阑干外,手一松,人跌下去,不死也会废掉。

他忍着翻江倒海的怒火,连气都不敢出一声了。

“圆圆,听话、过来。”

他伸手于空中,想碰及到她。

“二叔从来不信我。我却从会您第一眼开始,就信着您。”

“那孩子是你的。你再不信,再厌弃我,都改变不了这个骨肉实情。从你亲手给我灌那些药开始,你就该明白,我们回不去了,我恨极了你。这种又爱又恨的牢笼日子,我早过够了,我同你说过的。”

“圆圆,你也说过,你要报答我的。你要留在我身边,生生世世报答我的。”

“二叔信我的话嘛?”她徒然冷笑落泪。

他们之间积攒着尘埃般绵密的嫌隙。慕筠笙面朝着楼阁外的月色,垂首就能看到楼下涌荡着的白霜,他始终还是那样严正肃穆的家主颜色,不容置疑的定夺,半点情面都不会饶。

但这是他的御下之术,

圆圆合该是这些拢共之外的存在。

他不回答信与不信。

只一心要她下来,放弃这不该有的寻死念头,“圆圆,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地待在我身边呢?”

周椅桐面上的笑溃散开,支离破碎的,像一件瓷器裂开条条纹理,破损了姣好的容颜。她刚小产不久,经不住这样的冷天冻得,气力也消散殆尽。

慕筠笙身边的庆元是家生子,七八岁起就跟着他的,主仆间自有经年的默契。慕筠笙正面同周椅桐缠话间,庆元已经从另一边楹廊悄声绕过来,想趁周姑娘不备之际,揪住她。

岂料周椅桐闻言间已经松开一只把住阑干的手,顺势摊开,月色下看,掌心里依稀分辨得出,那是一枚成色上乘的翠玉扳指。

是慕筠笙落在她房里的,

她在禁足前,什么都没带,唯独这枚他的傍身物:

翠镶金里扳指,金里上梵文镌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从前见二叔开怀的样子,眉眼里藏着笑,我说二叔是个活菩萨;

竟不知,您也是个恶鬼修罗。”

“二叔,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值得你痛一痛,疼一疼的嘛?”

周椅桐想见那样活生生脆弱的慕筠笙,想见当年因为长兄病故,在她一个孩子面前落泪的慕二叔。

这个宅子如果真有鬼且食人心的话,想必她的没了,慕筠笙的亦被吃了。

倘若她真走不出这宅子了,那就把她的命留在这里罢。还慕家养她十年的恩情,也抵她腐蚀人心的罪过。

要她再回那个院子里去,点滴到天明地等一个人,她不愿意了。

也没那个清白身心去守去等了。

*

庆元将将拉到姑娘袖上的一角,

眼睁睁地看着姑娘把那枚扳指凑到唇边、送进嘴里,她堕楼是假,吞金才是真正求死的念头。

“椅桐!”慕筠笙几乎顷刻间扑了过来,重楼间只听一声裂帛声,

高楼之上像是掉下去一件什么物件,幽冥骇然,嘭然落地,

卵石与碎瓷片铺成的花街,形如织锦,大片的墨黑色收敛住了横散开的殷红血泊,

于暗色里,

浑为一体,瞧不见任何腥气与戾气。

一切仿佛如惊梦般,什么都没有发生。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1.前世今生,主今生都市部分,全架空看待;

2.文笔作者自洽,实在吃不下或者觉得矫情的,请理智弃文,不用告知;

3.男主没有记忆,这是故事设定的初衷;

4.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故事,谢谢。

第一章、杳杳相逢(1)

千禧年仲秋月,梁京因为落水,高烧了三日,人不停抽筋,打摆子。

多少药用了都无济于事。

嘴里念念有词,也是梁家人全然听不分清的话。

梁世钧签了医生下发的病危通知单,不忍母亲连熬了几夜守在加护病房门口。

左右是个变数,得提前预备着。他试探着问母亲,这小孩早夭的事,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后事。

梁母闻言狠刮了儿子一个耳光,怒喝他,全是你们造得孽,平时不闻不问,现在不中用了,晓得自己还是个父亲了。

圆圆没了,你们正好干净了。

老话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呢,哪时哪日管过这个孩子?

不怪人家都看轻她,她自己爹妈都不是好皮料,只管生,不管养的现报。

姜南方眉眼冷落地站在梁世钧边上,任由老太太拐弯抹角地骂着她,也无妨样。心里却无比阴毒地在诅咒着:死了才好,老的小的一起全死了才叫干净!

没你这老的,当初这小的也未必留得下来。

*

梁家对外声称,收养了个孤女,名唤梁京,乳名圆圆。

其实略微识得清的人都明白这托词背后的缘故。

这平白多出的一个女儿,不过是梁世钧惹得一笔风流债罢了。

万花丛中过,岂能片叶不沾身。

生意酬酢挪到风月场合去,梁世钧贪杯再贪色,一来二去,对方也都一副好摆弄的见识。

钱聚钱散的露水情缘,他自然没当真,家里妻儿老少也还算阖目。至少在他看来,连偷吃都算不上,银货两讫的交易,他从不认为会有什么纰漏。

结果他玩鹰的人,反倒被鹰啄了眼。

那妮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却背着个巨大财务缺口的原生家庭。前些年她还想着存钱回去读书,几年消磨人心的假富贵日子一过,她那清高的骨气没了。

梁世钧几回招惹她,都疏豪得很,模样也不差,就给了她脱离苦海的憧憬。

得知自己意外怀孕后,她第一时间找到他,以为起码他能护她周全。最不济,可以把他们母子养在外面,她不图他那妻子的名分,只希望有一男人能真心待她。

“做掉吧。”

梁世钧听清她的话后,只一句轻飘飘的话打发她,孰不知那三个字光听起来就血肉模糊得疼。

她沉默望他。

梁世钧看着她那挂泪的脸,着实心动,可是又着实怪她不识相。明明年纪轻轻的,该玩就玩,弄得这么较真就没意思了,才多大年纪,怎就一门心思要给男人生孩子呢?

话又说回头,他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略带细究嘲讽地问她,你又怎么确定这孩子是我梁某人的呢?

那一瞬间,她后来告诉梁世钧,她以为爬到井口了,只消他略微拉她一把,哪怕还是坚持不要孩子,她也终究愿意信他的。

可惜,他狠狠蹿她一脚,叫她跌回井底去,头脸先着地的满面创伤。

七个月后,她生下孩子,直接找到梁老太太,她说这孩子是梁世钧的,梁家不信的话,尽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至于,她来找梁母的意图:

她已经没得选了,那种灯红酒绿的日子她也不想熬了。说她寡廉鲜耻也好,敲诈勒索也罢,从头至尾,她没想过要这孩子,不是梁世钧暗指她千人骑万人跨,她也不会赌这口气。

她父亲民间借贷欠了几百万的外债,家里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弟弟,父母如今东躲西藏地,挣得一星子钱也全喂饱弟弟,全然不管她了。

她未婚生子,父母那边还不知道。如果梁家不打算认这个孩子,那么她就得回去求父母,左右她的亲生女儿,不能掐死或扔到路边去。

梁母不是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倘若你们不认下这孩子,那么我就叫我父母来闹,他们如今已经光脚不怕穿鞋的了,有个可以吸血的下口处,还不像那蚂蟥死死咬住你。

梁家几代读书人,梁世钧的父亲更是有名的建筑师,母亲也是出身中产家庭的名校毕业生,老两口几十年下来,从无原则争吵。梁父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去世,梁母即便面对生死也没呼天抢地,她形容妥帖、强济精神地答谢多方吊唁;丈夫故去之前手边的学生设计作业,她也一一整理批示交还给学生。

她宁愿一个人关起门来抹眼泪,也不愿意自己失控的情绪累及任何人。

夫妻俩一辈子下来没什么短处叫人指摘,偏生了个纨绔子。

梁母在闺中是独女,娘家的一应产业由她继承之后,也顺当给到了独子梁世钧。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