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126)

关家败了后,一家三口辗转多处,躲债。

关望亭近十年的上学生涯里,基本一两年就转次学,直到他初中没毕业前,他都是借读生。

也是辍学那年开始开车的,没有驾照,夜里查得不严的时候,他就冒险替父亲去乡下送货。

每次来回都很顺利,久而久之,父亲也就由他去了。

后来成年后,紧快地考了驾照。正式给人开车子是二十岁那年,父亲微时的一个朋友说缺个知根知底的人帮忙开车,其实也是变相地接济关家。

关父从生意败了后,没几年就苍老地如同枯树一般。年轻的时候没挨罪,到头来苦吃到后面去了。

老岳母骂他,好好的家私不知道经营。你该,谁让你浪了,你成天香的臭的都搭一搭。

眼皮底下的人,你还个个都困过觉呢。你这种丧德行的人不败谁败!

你那么大的姑娘没了,你说出去找找嘛!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们怎么作兴的呀!

老太太哭干了眼泪,咽气前还念着家里人不全呀,月月还在外面找不着呢。

关望亭对阿姊没多大印象,更没想头,有时嘴上作淡问起胞姊来。母亲就骂骂咧咧的,早死了,个没良心的东西,她心大着呢。

关母也不是全然没文化的人,她上过几年学,但就是骨子里重男轻女,不然也不会隔了十年再生个二小。多年以后提起那离家出走的女儿,她还是骂街的阵仗,抻着腰在巷子里乱赌咒。

说她那女儿就是在家养着,也养不熟的,不会管他们的,她恨毒了他们。

认为他们牵连了她,牵连了她做凤凰的梦。

个轻骨头的货。她一辈子别再登我的门,她以为我们早死了早烂了,看看谁比谁活得长!

她一天姓关,一辈子都得姓关,养娘老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想赖,死,她都是关家的人!

说到最后,关母满嘴吐沫,邋遢地往地上一吐,众人听戏般地也就散了。

于你是辛是酸,于别人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茶余饭后,谁人不笑关家那婆娘蠢。

关望亭之所以能被平旭录用,就是他十年内都没交通记录扣分更没不良案底,又是本地人。

年纪也只是三十开外,模样周正。

方秘书几乎是在众多司机履历里一眼挑中了他,直言点拨,章先生脾气不太好相与,勤做事少说话,车子在你手上转,但一周一精洗,不得带任何个人气味的东西进车子。

老板可以抽烟可以用香水,但你不可以。

章先生见任何人去任何地方,听差办事就行,别问为什么。

试用三个月,章先生点头你了,那就转正式合同工。

另外,章先生的司机,他个人都会给份外补薪,多少随老板心意。

关望亭开车这十余年里,唯独这份差事最轻松最光鲜,也最给他生活盼头。

偏偏事与愿违,从在花都酒店遇到那人后,关望亭的生活就在吃败仗了。

那人是谁?

是活在母亲诅咒里二十多年的那个讨债鬼。

她冷不丁地借尸还魂般地出现了。

关月。

关望亭不该对她这么深刻的,只因为她的那张小照太过美好,时间脚注正好停在她离开关家的那年,阿姊十七岁,漂亮清纯极了。

即便是照片,定格的神色,都能看得出来,旁边的男生是多么欢喜她。

多年以后,照片里的少女神韵和活生生的人对上了。

*

阿飞如今替人看场子,地上是棋盘室,下面有赌牌的。

关望亭偶尔和他叙旧,其实年少的那些“义气”早磨没了,剩下的都是场面上的工夫,

不交心也不得罪人。

关望亭老婆是不肯他再沾这些人的,可是眼巴前,他有事求阿飞,后者门路广。

这个地皮上,找一两人出来还是不在话下的。

平日里躲苍蝇般地避着人家,用人的时候知道还有个求字了。

阿飞怪望亭这人不厚道,闻点有钱人的屁都觉得香,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了,“你好在不是个娘

们,不然不知道怎么卖呢。当然男人也能卖,卖完前头卖后头。”

就在关望亭以为没戏的时候,阿飞拿手灭了烟,问他,要找谁?

他阿姊。

阿飞问,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姐姐?

关望亭坐在阿飞对过抽烟,烟燎得他睁不开眼,“有。嫡嫡亲亲的姐姐。”

第二十三章、月光奏鸣(3)

父母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她一个人躲这么多年。

你还享过十来年痛快日子,

而我,是一味跟着他们挨生活了。

关写意约朋友谈新工作室选址的事,关望亭一身T恤仔裤地赖在她面前,他直言,原不想这样会面的。

是姐姐你不把我们当回事,甚至正经瞧一眼都不肯。

“又因为你,我的工作说被免了就被免了。”关望亭拿手里的黑金甜品叉划桌布,尖锐的那头,划在白色熨烫过的布面上,留下几道赫然的小口子。

朋友避讳写意的家务事,连忙找了个借口先告辞了。

独留他们姐弟俩对话了,关写意依旧迟迟不开口。她饮咖啡前卸了唇妆,眼下也没什么礼数之顾了,当着久到在彼此人生里毫无立足力的人面,细致补好底妆和口红。

她还要去接儿子,不愿意同不相干人噜苏,“你要多少?”

“一刀,咱们划干净,别再来找我,我不该你们的。”

她冷酷极了,今日的局面,她没想到关望亭能找到她跟前来。当然,也足够的主场,俨然,她早就料到这一天,料到还要和前尘往事的懊糟拉扯。

钝刀拉肉般。

“你就一丁点不记挂自己的父母嘛?”关望亭嘲弄地问。

“我没有父母。”关写意蔑笑地答。

“是,你是没有。你爹去年没了!”

关写意坐在位置上笑,笑一切与她无关的对与错。

关望亭一张口就是三百万。

“你整整逃离你的人生二十五年,要这些,算是少了。”如今他们同样姓关,却过着天悬地殊的日子。

他一把捉住姐姐的手腕,后者着实被他吓到了,再听清他的话,“姐姐,那天在酒店门口,你不认我,就该想到这一天的。”

“是你自己说的,划干净,我这里面还不谈你老母亲的赡养费呢。”

关写意恶寒地瞧一眼胞弟。都说血浓于水,当真的,还是腥臭的黑血。她从胃里涌上来难以抑制的恶心。

关写意扪着自己的心口,低低的斥责声,“冲你这副嘴脸,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

实在不服,就找我来索命罢。”

关望亭就着手里的黑金叉子,吃他手边的甜品,这个店随便一块香槟千层都是一张票子。他替老板跑过腿,“章先生买过这家甜品给女朋友,他的女友是你的私生女?你当年生下了个孩子?

“我警告你,你敢去招惹她,我和你拼命!”徐太太当即颜面全变了。

“或许我跟章先生要,更便利点?”

关写意到底不比男儿心肠,她有软肋也有短板,轻易博不得。也不想这样嘴脸的人再去打扰圆圆,没有给不了那孩子什么补偿还去连累后者的道理。

有时候人会赌气,钱能解决什么问题?

可是事实的霸道就是,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她就是亲身受益者。

只是兜兜转转,命运终究是无情的。忠告她:从巧处来,到巧处去。

临了,关写意答应支付弟弟这笔钱,但关家她不去去顾的,从前现在将来都是。

她说着,站起身,抄起手边的咖啡杯,从空中往桌上滑脱,不高不低的距离,足够将一个骨瓷杯磕碎。

声音在静谧欢乐甜丝丝的情境里,极为地突兀。

但关写意这日回去后,就再也没出门了,徐起屾对外给的说辞是太太近日身体染恙。

深夜,徐单方面联系了章郁云,诉求很简明:要他开掉那个姓关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

关家有个联建房在做商业按揭,目前还有二十多万的贷款。

徐起屾说他替他们出这笔钱,写意同他们再无瓜葛,多一个子他都不会给。

“我信章总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替我清理一下这个人物……”

次日一早,章郁云联系秦晋的时候,也给秦晋转来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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