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昨晚就给章郁云提个醒了,显然那时他在场。
“马场。”秦晋两手闲抄西裤口袋。
章仲英如今轻易不能上马背了,但是爱好还在,他的老伙计也还在,时常约老友在那里谈事饮茶,顺道着看老伙计跑几圈。
乐小姐前天好像在那为拍戏上功课呢,听说章董在,她也是好心孝道,贸贸然就进来打招呼了。
秦晋一边跟随章,一边告诉这个小老板,“听章董期间咳了几声,晚上就送了好些个补品来问候。”
殷勤有佳,话术也好,可惜功夫用错了人。
秦晋当时就知道回家又有经念了。章郁云一脚跨进自己院子,疾疾回首睨他秦某人,“那你不早告诉我?”
“章总,做个人好嘛。你的家务事凭什么我也要时刻有准备,我二十四小时卖给你们章家?还有,你章郁云的女友,哪回中过老爷子的意,不喜欢不是意料之中?”
有什么可稀奇的。
二人一道在院子里阳伞下落座,章郁云抛烟给秦晋,火燃起来,吐纳间亲孙子吐槽亲爷爷:属曹阿瞒的,别人待他但凡热络殷勤点,他准不受用,且还存疑。
秦晋闻言不语,彼此心领神会,老章要贤要慧,小章要骨要皮。
这日秦晋在章家留到上午十点,临走前,一向照料章郁云的孙姆妈送请柬进来。说是梁家送来的,老爷子不高兴去了,叫郁云代去应酬。
*
梁淮安儿子的百日宴。这日7月1日,适逢梁京出生日期。
但她是过阴历生日的,两天前过过了。
一屋子女宾在说笑时,梁斯嘉冷不丁地记起梁京的生日,说就是今天呀!
弄得梁京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这一应,倒是应出错了。姜南方嘴上不说,你过生日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同个孩子抢风头。
更是横自己闺女一眼,多嘴多舌个什么。
梁老太太出来打岔了,“圆圆前天过过生日了。就算今天过,也要紧着孩子来,这是她做姑姑该有的样子。”
话完,老太太要梁京把两份礼送到大嫂手上,金锁是老太送的,小金花生是梁京送的。
大嫂陆颖是个实在人,觉得小梁京将将大学毕业,不该也急急跟上这些人情世故的。
梁老太太劝孙媳妇,“她这点钱还是有的。你们生老大,她还在上学就不争较她了,如今毕业脱了学校,就该学着这些人情往来。”
姜南方毫不受用:还不是你贴补的。
傅安安也在场,笑眼吟吟地恭维老太太,“好些年没会过您了。还是您会教养孩子,看梁京被您教得多好。年纪轻、美人胚,但里子很沉稳。”
傅安安这话半真半假,奉承肯定是有的,认可也有,梁老太太自己谈吐讲礼,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那私生丫头,真真出落地不丑,素淡白底线条的长裙,掐腰露颈,亭亭得很,丝毫不清寡,到底年轻。
“说给你们晏云罢?”姜南方张嘴就来。还是您会教养孩子,这话歪派谁呢?老太太领大的孩子就好,这不是摆明了挤兑我们斯嘉嘛。
在场好些亲友都知道梁家这后来的闺女好像有什么隐疾,姜南方那张嘴,她恨不得全倒出去才好呢。
事后也后悔,一家子,那小的有什么毛病,保不齐人家也会存疑大姑娘有没有,别是家族遗传?
听者都明白,梁太太这话是成心噎章太太的,你不是认好嘛,那说给你儿子啊。
傅安安什么人,社交上就从没吃过败仗。“噢哟,我倒是巴不得呢。只怕老太太不舍得,我家晏云不知道脑筋是怎么长的,我老是骂他,怕是坏掉了。家里爷爷爸爸哥哥一味地惯着大的,好好的一摊生意不帮忙,跑去学医,成天血里来血里去的……”说到这,又意识到场合,“个外科医生。气得他爷爷到现在都不睬他。”
家家有本呆账。傅安安再得意张狂,也免不了外人看她笑话。到底她是替补的章太太,也生了个儿子,可是里里外外,谁都知道,章家老爷子只一心看护大孙子。
这小孙子,不得宠,傅安安编也要编个名堂来。
人各有志罢了。
“晏云是个好孩子。模样也是出挑得很,章仲英他有福气就有在这两个孙子上,一个替他管家承业一个替他扬名立万。至于我们圆圆,还小,谈不着这些儿女事,有也配不上章家的孩子。”梁老太太眼见着把话说重了,傅安安连忙想再润色几句。
厅外来人了。
今日男女宾客分开看座的,等着入席。
章郁云代替爷爷这头来贺梁家孩子弥月百日喜,自然要过来同老太太打个招呼,带爷爷的好给梁老太太。
“您这些年身体可还好?”说话人和颜悦色,端正潇洒。
“都好。”沈韵之好些年没在正式场合碰到过章郁云了,他也忙,一年歇不了几天。老太太说别怪她讨嫌,问候总归就那么几句,说来说去总要过问一下大事,“也别一门心思全扑在生意上,也得叫你爷爷喝上孙媳妇茶才是正理。”
章郁云一身正装,有他继母在,他话说得四平八稳,“我阿姨也在。今儿个,给我做个见证。回去要学给爷爷听,没有不急的道理,梁奶奶您都作老太的人了,要不爷爷怎么不高兴来的,就是纯粹看人眼热。也等着梁奶奶这样有福气的人给我张眼一个,真成了,不等我来,爷爷头一个要来给您送媒人礼的。”
一室的女人听后笑成一条声。被打趣的人反过来不动声色地打趣了梁老太太。
叫人不禁好笑。
是呀,结婚结婚,你说容易你给我找个呀。
大抵催婚催到最后就剩一堵城墙了,脸比城墙厚。
寒暄点到为止。他一个男士也不便多留,厅里冷气浮着香,章郁云几乎和众人都照面了,唯独那日和他起事故的梁二小姐,她一直低着头,像是思索什么又像是枯熬时间,坐在她祖母身后,
不言不语,痴痴离神样。
*
章郁云人一走,就有话题聊了。
不过是眼刀子那种,很有玄机的你来我往。
沈韵之只以为圆圆觉得落单难熬,偷偷和她叙起祖孙俩才有的家常:斯嘉原想说给章家这大哥儿的,谁料他一口回绝了。
“撂了我好大一个面子。”沈韵之轻声告诉梁京,为此你阿姨没少埋怨我。
如今郁云又是船不靠帮的没着落,你阿姨当然看他不对付。
章家那继母,更是两手一搭,看笑话罢了。
“这老大小时候就乖张,现在还是。没成家、也没个对象,倒有个十来岁的儿子,不知道章仲英是怎么想的。”
老糊涂了。
梁京这才明白,那日开车的,是他过继回来的儿子。
那么大的儿子。
第三章、岁岁平安(3)
那厢姜南方和亲友显摆女儿正在交往的对象。投行里的,这几日正巧去国外谈生意了,说是要赶回来的。
如此云云。
傅安安最不愿意听她这些眼皮子浅的显摆。到底筒子楼出来的人物,她得体地笑出厅室,管你找个什么样的姑爷,只要别惦记我家晏云。
走了傅安安这个眼中钉,姜南方顿时觉得战斗力下降。正巧斯嘉要去洗手间补妆,母女俩一道起身去了。
她是有话要朝女儿嘱咐。
“你作什么不通知他,”梁斯嘉的那个追求者,根本没被她放在正经台面上。她也知道母亲想人来的目的,“你们一个个都要作死我。我就是被你们愁老的,谈个对象互不往来各自家务事,上哪里成得了。你要是今天带他来,她傅安安能那么趾高气扬的笑,她就是笑话你没人要呢,笑话你被她那便宜大儿子退回来的……”
梁斯嘉有时是真心烦自己这妈。好粗鄙浅薄。“你最好别跟我提这事,提了我跟你急。”被人一口回绝,得多差劲。再说,她什么时候恋嫁了,恋章家那大少爷了。
可笑。
“你还矜贵呢。没听那章郁云怎么说的啊,他倒头来还是要你奶奶给他做媒,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们尽可以给我说,看不看得上是我自个的事。”
要不怎么说,女人不能和男人熬呢。他越熬越当惜,越值当。
可是女人熬不起,过了三张,你不承认也是要走下坡了。
又来了。梁斯嘉最听不得妈妈这些丧气、悲观话,怎么就走下坡路了,怎么就熬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