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在父子俩在股东会上闹崩之后,不孝是有的,自然也是赌气的多。
因为章熹年将名下的七成资本表决权转让给了次子章晏云。
外界看,章家这对父子不睦已经不怕摆在明面上了。
章家老爷子还没分家,儿子先坐不住了。章熹年前些年身子查出严重的冠心病,股东任免大会上,章仲英就去了儿子的执行董事,交由长孙章郁云全权代理。
所有资本表决权还在老爷子名下,他只是换了个代理人。
实则,章郁云不过是替爷爷打工的经理人罢了。但却因此丢了父亲的继承权,他如何不气,气他这父亲,一向厚此薄彼。
他那句混账犯上话,招惹了爷爷好大一顿火。
章家看上去显赫金贵,但子嗣单薄,女眷更是福薄:章仲英发妻早去,儿媳又是。
这些年,老爷子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说生死。
十年前,章郁云回国不久。章仲英请先生算卦看风水,从叔伯本家里过继了一个孩子,记在章郁云名下。先生卦象上说,小章先生命中情缘线浅,且还看自己造化,能否遇上且参透。这些年,老爷子有多着急章郁云的婚事就有多忌讳孙媳的择选。
说句荒唐轻狂话,宁缺毋滥。
要孩子简单,但是选个命薄缘浅的女主家,太伤阴鸷了。
“兰舟那孩子又闯祸了?”章仲英一套太极拳打完,收势侧首过问道。
记在章郁云名下,就是他的儿子,十五六岁了,还成天没阵仗。章郁云也浑,小孩没个驾照不满十八岁,“你叫他摸什么车子?”
“笼沙公馆那儿,内部车道,就开了没二里路。”就出事了。
章兰舟会开了,章郁云这“实名爹”手把手教的。但架不住新手摊上新手呀。
“哦,对了,您猜那追尾的车是谁家的,梁世钧那小闺女。那姑娘回来了。”他和爷爷打马虎眼。
老爷子虽说闲云般地歇在家里,但耳目没歇,章郁云这头无论好事歹事,都逃不过他。秦晋就是这头一号耳目。
章郁云和爷爷扯闲篇时,秦晋西装革履而来。
“法佬。你还是适合去做检控官。”吃完原告吃被告咯。
章郁云以为这桩事是秦晋透给爷爷的。
“不关阿晋的事。”章仲英出言纠正,“我喊他来,是谈正经事的。”
“先吃早饭。”
*
秦晋是爷爷早年资助读书的后辈里顶出众的一个。
学法的,考取司法资格证后就来投奔了爷爷。
他比章郁云小两岁,但行事比其稳重老练多了。
行政头衔挂在他的总经办里,章氏集团里都知道章总身边有个黑面神,秦特助,黑到什么地步呢?
拿着章家的钱,还骂钱是个王八蛋。呛起小章总来,丝毫不耽误。
凡事秦特助出席的例会,章郁云绝不敢跳票或是晚到。
小章总还对他没任何人事执行权。美其言,秦特助是章董挑中辅助孙儿的,实际上,他就是个耳目。
章郁云人前人后喊秦晋,法佬。
公司时常传二人流言,秦章二人表面笑嘻嘻,背后mmp。
爷爷习惯每日晨起一壶茶,这就是所谓皮包水;晚上泡个热水澡,这是水包.皮。
秦晋才来的时候,对于章家这种精简的饮食习惯吃不来。
有回他们陪爷爷饮完茶,回平旭工厂那里,章郁云去秦的办公室,撞见这家伙在吃三明治加餐。
回头就在爷爷面前给他出洋相了。
“爷爷,请人吃饭请弄些当饱的东西。有些劳作人吃不来这一口茶一口干丝、生姜片的早饭的,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乡巴佬。章郁云好恨,就差出口了。
打那以后,爷爷请他们用早茶,都会准备些果腹的点心,汤包都是从拂云楼还没上屉蒸的份额里加急送来的。
餐桌上,爷爷亲自泡茶,分茶入壶,有碎末的填底,中小叶铺在上面,热水沿壶边缓缓冲进去。
热意带出铁观音的馥郁香气。
再倒进公道杯里,分盏给他们。
章郁云昨晚酒局换牌局,眼下又没觉睡,自然需要些烟火气来聚拢精神。
章家的规矩,饭桌上不谈章程公事。
但没说不能谈私事,他唇边才碰到点润泽,老爷子发话了,
“打今儿起,兰舟学校里的事,你让老师先联系阿晋,他去比你去严正点。”
章郁云不快了,“什么意思哦,我才是他‘爹’啊。”
“你有个爹的样子嘛?小小年纪就纵着他去玩车,长大还得了!有几条命去偿。”
兰舟与梁家车子碰了的事,没旁人跟章仲英学,是沈韵之给他打电话的。一来问候老朋友,她们祖孙俩回来了;二来听圆圆说是不小心碰了章家的车子,沈韵之是替孙女来赔不是的。
二十年过去了。章梁两家还在来往,只是章仲英和旧友遗孀社交淡了些,架不住有些口舌乱议论,后来又听说,梁家的小孙女不大好,梁老太太陪孩子去江北读书治疗了 。
梁家那头透给傅安安的说辞是:那私生的脑袋有点不灵光。
章郁云想到这茬,仿佛是朝爷爷眼见为实,“那姑娘看上去并不……”痴、傻。
“少议论人家的事。二十出头的姑娘家,将来要嫁人家的,忌讳得很。”
章仲英要他这个老大难管好自己,兰舟管不住就罢了,把自己那点私生活给我检点好,“你那个乐小姐,你们回头统筹好了,不到最后关头,不谈男婚女嫁,别到我跟前来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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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戏曲引用,出自京剧《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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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文案置顶,改一下更新时间吧(有同学反应慢热加隔日更太过分了,于是我就心软了。)
呜呜呜呜呜呜
第三章、岁岁平安(2)
爷爷对那个乐小姐不满意。
老派的人,看那些个娱乐圈的不外乎是个戏子罢了。
章家有先例,章郁云那个继母。
爷爷从不允许章郁云口头上谈起傅安安称呼什么后妈,连同家里帮佣的一个个点到,少议论口舌。
再不济,她是你父亲选的。我当老子的还没资格左右他的生活,你这个儿子更没资格。
你喊继母也好,阿姨也罢,记住一点,她是你父亲的伴侣。
敬重一个人,就起码敬重他的选择。
章郁云从来是听爷爷的教诲的,唯独这一点,父子隔阂上,他认死理。他说,他可以不声张不惹事,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我爸在我妈去世不到一年,娶新妻进门,且肚子里还带着一个。
爷爷再想说什么,章郁云就六亲不认了,“那是我妈,您叫我如何不记挂!她死的……”惶惶之下,章郁云划火机低头蹙眉抽烟不语。
爷孙俩隔着一团蔚蓝烟雾,这头能看到那头人的肩头在抖。
那年以后,章仲英再不提拿和之事。
其实爷孙俩默契明了,爷爷对傅安安并不满意,所以今时今日对于章郁云在来往的那位乐小姐更是没多少好感。
原则上说,老爷子很古板。识人识物上,眼光虽然毒辣敏锐,但到孙儿的个人事上,还是这般就有几分擅专了。
早茶桌上,他很不饶情分地批评乐小姐这样擅作主张的碰面,很失礼也很刁钻。乃至几分风尘味。
且面相,爷爷也不喜欢。
一句话,没眼缘。眉眼毫无平和气度。
“你们商量妥当。真到见家长这份上,请提前正式通知我……以及你父亲那边。”
家务事抛开不谈了,从席上撤下来,章仲英找他们俩谈土拍的事。
新北区的那宗商务金融用地,章氏志在必得。
为此,章郁云已经多少真金白银砸进去,小半年全在这个项目上斡旋,秦晋也是事无巨细全陪着参谋梳理。
章仲英找他们无非是方方面面听报备一下,关来过节再点拨点拨。
一切有条不紊地行进着,老爷子也就放心了。
这半家常半公务的谈了一个小时,才散了。
从爷爷屋院里出来,往章郁云那屋去。青砖路上还留着昨夜的潮气,爷爷屋内点着沉香线香,
章秦二人身上都沾了气息,混着院子里的茉莉香气,章郁云额角发涨,秦晋落后他一个肩,某人半回头一眼,问,“在哪里遇到爷爷的?”问乐小姐在哪里碰上爷爷的。